“滋……”
细微的电流声在寂静的工坊内响起。
陆沉屏住呼吸,手中镊子夹起最后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齿轮,稳稳地嵌入怀表机芯的卡槽。
黄铜外壳,象牙表盘,指针停在十二点零三分。
这是老格雷的遗物。
作为城邦边缘区最出名的精密仪器修理师,陆沉的工作就是与这些被时间遗弃的旧物打交道。
齿轮归位的瞬间,怀表内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机械咬合的清脆,而是某种能量被激活的闷响。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抹银蓝色的微光,从机芯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像是有生命的液体,沿着齿轮的边缘缓缓流淌。
他知道这是什么。
时褶。
一种依附于旧物之上,记录着关键时刻的“时间褶皱”。
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赖以生存的依仗。
他能看到,并触碰这些时间的疤痕。
陆沉伸出食指,指尖皮肤因为常年接触机油和金属而显得有些粗糙。
他犹豫了零点一秒。
每一次触碰时褶,都像是一场精神上的赌博。可能会看到一段平淡的过往,也可能被卷入一段狂暴的情绪。
但这块表属于老格雷,那个总是在黄昏时分,提着一瓶劣质麦酒来找他聊天的孤独老人。
三天前,教会的稽查队宣布,老格雷死于帮派火并的流弹。
陆沉不信。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抹流淌的银蓝色光芒。
嗡!
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陆沉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入一片灰白的空间。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小巷里腐烂垃圾的气味钻入鼻腔。
他“看”到老格雷蜷缩在巷子深处,胸口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面目模糊的身影站在老格雷面前,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能量枪,枪口还冒着袅袅青烟。
“为什么……”老格雷虚弱地问。
模糊的身影没有回答。
他抬起枪,对准老格雷的头。
砰!
剧烈的冲击让陆沉的意识一阵恍惚。
下一秒,画面重置。
老格雷再次蜷缩在巷角,胸口流着血,用同样绝望的眼神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
“为什么……”
砰!
又一次。
死亡在重复。
时褶记录下的,是老格雷临死前最强烈、最不甘的瞬间。
这道时褶因为执念过深,已经形成了“虚影示警”。它会不断重演,直到能量耗尽,或者被外力抹去。
陆沉的额头渗出冷汗。
这不是流弹,是处决。
稽查队在撒谎。
他猛地抽回手指,眼前的灰白世界如玻璃般破碎。
工坊里昏黄的灯光重新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焊剂混合的味道。
怀表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银蓝色的光芒已经隐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陆沉知道不是。
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像战锤一样砸在工坊的铁门上,也砸在陆沉的心脏上。
“教会稽查队,例行检查!开门!”
门外传来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男声。
陆沉的身体瞬间僵硬。
稽查队?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怀表。
巧合?还是……他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让他们发现这块怀表的异常。
时褶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但教会那些该死的探测器也许能捕捉到。
他必须做点什么。
陆沉目光扫过工作台,落在一只客户送来修理的旧式摆钟上。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指,这一次,目标是摆钟上的一道微弱时褶。
那是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痕,记录着五十年前,钟表匠人第一次为它上紧发条的瞬间。
触碰。
一股平和的能量流入他的指尖。
陆沉没有去读取记忆,而是用自己的精神力,强行将这股平和的能量从时褶中“扯”了出来。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操作,像是从高速旋转的飞轮上徒手拔下一根钢刺。
剧痛从指尖传来,但他咬紧牙关,将这股能量引向工作台的另一角,那里堆放着一堆报废的零件。
“最后警告!再不开门,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门外的声音透出不耐烦。
陆沉猛地将那股能量甩了出去。
滋啦!
一团微弱的电火花在零件堆里炸开,发出一声脆响。
一股混乱但无害的时间波动,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收回手,快步走向门口。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拉开门栓。
吱呀——
铁门打开,三个身穿黑色制服、胸前印着教会齿轮与天平徽记的男人站在门外。
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鹰隼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陆沉。
“你迟了三秒。”男人冷冷地说道。
他的视线越过陆沉,扫向工坊内部。
一个队员手持一个罗盘状的仪器,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工作台的角落。
“汉克队长,在那边,有微弱的能量反应。”队员报告。
被称作汉克的男人没有立刻进去,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陆沉脸上,带着审视和压迫。
“你是陆沉?城邦注册的a级精密仪器修理师?”
“是我。”陆沉回答,声音平静。
“我们接到举报,你的工坊有异常能量波动。根据《城邦安全法案》,我们需要进行搜查。”
汉克说着,侧身让开,示意队员进去。
他自己却没有动,依旧像一堵墙,堵在陆沉面前。
那名队员径直走向零件堆,用仪器扫了扫,然后捡起一个烧焦的电容。
“队长,是老式蓄能器过载,引发了轻微的时空扰动,已经消散了。”
汉克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修理师,你的手在抖。”
汉克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陆沉的耳朵。
陆沉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确实在微微颤抖。
那是强行撕扯时褶留下的后遗症。
“刚才的电火花,吓到我了。”陆沉用最平常的语气回答。
汉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吗?”
他终于迈步走进工坊,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去看那个零件堆,而是径直走向工作台。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块刚刚被修复的黄铜怀表上。
工坊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制造的动静,只是为了转移视线。
可这个汉克,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
汉克戴上白手套,拿起那块怀表,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一块很普通的老式怀表,保养得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用拇指熟练地弹开了怀表的后盖。
机芯内部,那些细小的齿轮和弹簧,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银蓝色的时褶,已经被陆沉的精神力强行压制,沉寂在机芯的最深处,肉眼无法察觉。
汉克身后的队员,手中的探测器毫无反应。
陆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
看来,他的能力确实可以屏蔽教会的仪器。
汉克合上后盖,将怀表放在掌心掂了掂。
他忽然抬头,看向陆沉。
“老格雷的遗物,对吗?”
陆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会知道?
“城邦的每一个公民,死亡后的遗物都会被登记备案。这块表,三天前还在证物保管室。”汉克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像重锤一样敲打着陆沉的神经。
“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汉克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陆沉完全笼罩。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陆沉,仿佛要看穿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个秘密。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