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大雾弥漫。
整个县城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五米之外人畜不分。
苏曼起了个大早。她特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头上包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背上依旧背着那个大背篓,里面装着她这几天连夜赶工做出来的第二批货——这次是改良版的“假领子”加之一批用碎布头拼出来的时尚布包。
她轻手轻脚地锁好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一头扎进了浓雾里。
她走得很快,脚步轻盈,象是一只灵活的猫。
然而,她并没有发现。
就在她身后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个高大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跟着她。
陆战。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的倔脾气了,哪怕苏曼答应他不去了。
果然。
看着前面那个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娇小身影,陆战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这女人,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他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扛回家,锁在床上。
但他忍住了。他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一路尾随,到了那个熟悉的黑市。
今天的黑市比那天晚上还要热闹。因为是大雾天,很多投机倒把的人觉得安全,都出来摆摊了。
苏曼熟练地找了个角落,铺开布,摆上货。
陆战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目光死死地锁在她身上。
他看见她为了招揽生意,不得不摘下围巾,露出那张抹了灰的脸,对着过往的行人赔笑脸。
“大姐,看看这包,洋气着呢,只要五毛钱。”
“大哥,给媳妇买个领子吧,不用布票,划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陆战的心象是被针扎一样疼。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媳妇啊!在家里,他连碗都舍不得让她洗,现在却要在这儿为了几毛钱,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点头哈腰。
就在这时,麻烦来了。
几个穿着喇叭裤、留着长头发的小混混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们显然是这一带的地痞,专门收保护费的。
“哟,新来的?”
领头的一个黄毛一脚踩在苏曼的摊子上,在那件干净的假领子上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脚印。
“这地界是哥几个罩着的,交钱了吗?”
苏曼脸色一变,但并没有慌乱。她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把背篓往身后护了护。
“几位大哥,我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苏曼赔着笑,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递过去,“这点钱给大哥们买烟抽。”
“打发叫花子呢?”黄毛一巴掌打掉苏曼手里的钱,那几张毛票散落一地。
他色眯眯地盯着苏曼的脸,虽然抹了灰,但那双桃花眼却是遮不住的勾人。
“钱哥几个不缺。”黄毛伸手就要去摸苏曼的脸,“哥几个缺个暖被窝的。看你这身段不错,陪哥几个乐呵乐呵,这保护费就免了。”
周围摆摊的人都吓得往后缩,没人敢出头。
苏曼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的手悄悄伸进了袖子里,握住了那瓶新调制的辣椒水。
就在她准备动手的一瞬间。
“咻——!”
一颗石子,带着破空之声,如同子弹般飞射而来。
“啪!”
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黄毛伸出来的手腕。
“啊——!!!”
黄毛发出一声惨叫,捂着手腕跪倒在地。那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谁?!谁他妈暗算老子?!”黄毛疼得冷汗直流,疯狂地四处张望。
剩下的几个混混也吓了一跳,纷纷掏出刀子。
然而,雾气太大了。
他们根本看不清石子是从哪飞来的。
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降了几度,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在雾中弥漫。
“滚。”
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听不出具体的方位,却震得人耳膜生疼。
那几个混混吓破了胆。
这是遇到练家子了!
“走!快走!”
他们拖起地上的黄毛,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苏曼也愣住了。
她握着辣椒水的手僵在半空。刚才那个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变得有些沙哑,但那个语气,那个气场……
太熟悉了。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那片浓雾。
“战哥?”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苏曼的心跳得很快。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就在那儿。在看着她,在护着她。
陆战躲在树后,背靠着树干,胸膛剧烈起伏。
他刚才差点就忍不住冲出去了。如果那只脏手真的碰到了苏曼,他绝对会把那小子的手给剁下来。
但他不能露面。
一旦露面,苏曼就会知道他跟踪她,就会知道他在生气,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心碎又愤怒的样子。
他看着苏曼收拾好摊子,看着她虽然有些惊魂未定,但依然把地上的钱一张张捡起来,拍干净灰尘,揣进兜里。
那一刻,陆战觉得自己的尊严被狠狠地践踏了。
他是个男人。是团长。是家里的顶梁柱。
可现在,他的女人却在外面受这种委屈,还要靠这种方式来维持生计。
他算什么男人?
陆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酸涩压了下去。
他没有再跟上去。
他转身,消失在浓雾的另一头。
当晚。
苏曼书着钱,美滋滋地回到家。虽然遇到了点小插曲,但今天又赚了一百多块,这让她心情大好。
一进门,屋里没有开灯。
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战哥?”苏曼摸索着去拉灯绳。
“啪。”
灯亮了。
陆战坐在桌边,面前放着那个熟悉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半缸冷水。他依旧穿着那身便装,但身上却带着一股子寒气。
他的眼神,平静得有些吓人。
“回来了?”陆战看着她,语气平淡。
苏曼心里“咯噔”一下。这反应不对劲。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不是该发火,就是该质问。这么平静,反而让她心里发毛。
“恩……回来了。”苏曼有些心虚地把背篓放在门口,“今天……今天去帮王大娘搬家了,累了一身汗……”
她还是撒了谎。
陆战看着她,没有拆穿。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苏曼面前。
“苏曼。”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