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水汽已经散了个干净。
那股子暧昧的肥皂味也随着陆战去追打孩子而淡了不少。
苏曼坐在床沿上,手里捏着那个厚厚的存折。
上面的数字虽然在这个年代足以让人眼红,但在苏曼眼里,这还远远不够。
陆战的腿伤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
前世,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因为没钱用最好的进口药,最后只能黯然转业,落下终身残疾。
这一世,她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而且,那把铜钥匙背后的水太深,京城陆家、特务、杀手,哪一关不需要钱来打点?
靠陆战的津贴?
那是杯水车薪。
苏曼把存折锁进柜子的最深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既然陆战这几天要搞全封闭演习,不在家。
那这正好是她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苏曼把目光投向了墙角那堆剩下的遐疵布料。
的确良虽然好,但毕竟贵,普通老百姓做一件衬衫得攒好几个月的布票。
有没有什么东西,既省布料,又能让人体面地穿出去?
苏曼脑海里灵光一闪。
假领子!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可是被称为“经济领”的神器。
只要做个领子和前襟,穿在毛衣或者棉袄里面,露出来的那一截,跟穿了整件衬衫没两样。
既洋气,又省钱,还不用布票。
苏曼说干就干。
她连夜画好了图纸,把剩下的布料全部裁剪开来。
没有缝纴机,她就一针一线地缝。
好在她前世为了生计,这手上的针线活练得炉火纯青。
整整两天两夜。
苏曼除了给大宝二宝做饭,几乎没合过眼。
炕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假领子,还有用碎布头拼出来的袖套。
一共是一百五十个假领子,两百双袖套。
苏曼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看着这些成品,仿佛看到了漫天飞舞的大团结。
第三天傍晚。
天色刚擦黑,大院里还没完全安静下来。
苏曼给大宝二宝做了顿丰盛的晚饭。
“大宝,今晚妈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苏曼一边给二宝夹菜,一边嘱咐道。
“你把门锁好,带着弟弟在屋里睡觉,不管谁敲门都别开,听见了吗?”
大宝嘴里嚼着馒头,抬头看了苏曼一眼。
那眼神里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和敏锐。
“你去哪?”
大宝咽下馒头,闷声问道。
“是不是又去……赚钱?”
自从上次供销社的事情后,大宝虽然没说,但他心里清楚,这个后妈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她有本事,但也总让人提心吊胆。
苏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伸手揉乱了大宝的头发。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妈去给你们挣学费,挣以后娶媳妇的钱。”
“放心,妈心里有数,很快就回来。”
安顿好两个孩子,苏曼回屋开始乔装打扮。
她找出一件陆战以前穿过的旧棉袄,那棉袄又大又破,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臃肿不堪。
头发全部盘进一顶灰扑扑的旧帽子里,遮住了大半张脸。
最关键的是脸。
苏曼从灶坑里掏了一把草木灰,和着点水,均匀地抹在脸上和手上。
原本白淅娇嫩的皮肤,瞬间变得蜡黄粗糙,看着就象个常年劳作的农村妇女。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
就算是陆战站在面前,估计也认不出这是他那个娇滴滴的小媳妇。
苏曼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背起那个装满货的大背篓,趁着夜色,悄悄从后院翻了出去。
城郊,十里坡。
这里白天是一片荒凉的乱坟岗,到了晚上,却是整个县城最大的地下黑市。
也就是传说中的“鬼市”。
苏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四周黑漆漆的,偶尔能听到几声夜枭的怪叫,让人毛骨悚然。
越靠近十里坡,周围的人影就越多。
大家都闷着头赶路,没人说话,甚至连手电筒都不敢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苏曼紧了紧背篓的带子,心跳有些加速。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前世她虽然做生意,但那是改革开放后的事了,这种真正的黑市,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到了地方。
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一片空地上影影绰绰全是人。
没有吆喝声,只有极其低微的讨价还价声。
苏曼找了个角落,把背篓放下来。
她拿出一块破布铺在地上,摆上了几个样品。
假领子挺括有型,袖套花色鲜艳。
在这灰暗的黑市里,显得格外扎眼。
很快,第一个顾客上门了。
是个挎着篮子的大婶,看打扮象是城里的工人。
她蹲下身,摸了摸那个假领子,眼睛顿时亮了。
“大妹子,这是啥?”
大婶压低声音问道。
“假领子。”
苏曼刻意压低了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穿在里面跟衬衫一样,省布料,还不用票。”
“多少钱?”
“两块钱一个,袖套五毛一双。”
“这么贵?能不能便宜点?”
“大姐,您去供销社买件衬衫得多少钱?还得要布票。”
苏曼不慌不忙地拿起假领子比划了一下。
“这做工,这料子,可是正经的确良。”
“您买回去穿上,别人谁看得出来是假的?”
大婶尤豫了一下,咬咬牙掏出两块钱。
“给我拿一个!要那个蓝格子的!”
第一单生意成了。
就象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那个大婶刚走,旁边几个观望的人立刻围了上来。
“哎哟!这东西好啊!给我来两个!”
“我要那个红碎花的袖套!给我拿三双!”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黑市里的人,大多是手里有点闲钱但没票的工人,或者是想给家里省点开支的家庭主妇。
苏曼这假领子,简直就是戳中了他们的心窝子。
两块钱,买个面子,买个洋气,太划算了!
生意火爆得超乎苏曼的想象。
她根本来不及数钱,只能一把把钱塞进兜里,一手递货。
“大家别抢!都有!都有!”
苏曼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警剔地观察着四周。
在这地方,财不露白是规矩。
但生意太好,想低调都难。
不到一个小时。
背篓里的一百五十个假领子和两百双袖套,竟然卖了个精光!
苏曼摸了摸鼓鼓囊囊的口袋。
粗略估计,这一晚上,至少赚了四百块!
这可是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
暴利。
真正的暴利。
苏曼心里虽然狂喜,但理智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
她迅速收起地上的破布,把空背篓往肩上一甩。
“卖完了!大家明天请早!”
说完,她压低帽檐,转身就往人群外挤。
她走得很快,专门挑人多的地方钻。
但是。
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却象是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苏曼的耳朵动了动。
身后,有三个脚步声。
不紧不慢,始终跟在她十米左右的距离。
她快,他们也快。
她慢,他们也慢。
苏曼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看来,这第一桶金,没那么好拿。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袖子里。
那里藏着她特制的“防狼神器”。
苏曼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脚步声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