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上来，雄霸试着将手从方盂上拿开。
盂身不透明，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但王章、李渔等人能清楚地观察到，方盂有一丝浅浅的振动。
似乎，小虫子在撞“墙”。
王章让王斌取来一件腹大颈长的玉瓶，雄霸小心兜起方盂，迅速将[应声虫]倒进了玉瓶中。
玉瓶内里光滑，一寸长的小虫子在瓶壁上爬上来、滑下去。
众人挤着头往里瞧，小虫子似有所觉，四只小爪子一塌，趴瓶底装死。
这小虫子，与洞螈形似。头后一对红色小腮，枝枝叉叉、晶莹透明，如一双小龙角。
若不去联想它的出处，瞅着还真有些可爱。
而且，微小的“龙角”、修长的身体、五趾四爪，种种体征，令人忍不住将它和传说中的“龙”联系在一起。
“世俗画龙之象，马首蛇尾”
“黄帝龙颜而有圣德”
“帝舜龙颜大口黑毛”
王章热情地为众人叙说“龙”之旧事，旁征博访、引经据典。
再没有“回音”困扰的他，口若悬河，神采飞扬。
嗯，顶得上二十本古医经残卷了。
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小半个时辰后，日近隅中，家相来禀：“已备好朝食，请诸位饭食。”
是医匠得知李渔杀死吞尸蟒后，毛遂自荐，要为李渔配制良药。
有王章作保，李渔也不担心。他提着玉瓶，就要和雄霸离开。
他是想着等朝食过罢，再来王家看书以努力“挣”、赶快建立属于自己的村子。
但王章极力挽留，还道：“贤侄为我医好宿疾，我有谢礼相送。”
最终，李渔、雄霸留了下来，与王章父子一同吃了顿饭。
席上，王章又提谢礼，还说要重谢。李渔推辞，他就面色不愉。
李渔只好道“长者赐，不敢辞”，王章这才转怒为喜，对李渔的好感又盛几分。转头望见王斌埋头汤盘里、吧唧饭食的模样，心里一下就有了火气。
王章拿起一只铜耳杯砸了过去，骂道：“竖子，母流歌，母吒食！”
王斌眼皮都不抬，偏头躲过杯袭，又喝了一口汤才抬起头。有些不满地对王章道：“阿翁，怎又骂我？”
王章更气了，抬手拿起家相刚刚放回食桉上的杯子，又要再砸。
家相忙劝和，王斌也服了软，王章这才息了火气，丢下一句“以后少与那些鼠窃狗盗之辈厮混”，不再理会自家不成器的儿子。
王斌都囔了几句“潘兄绝非鼠狗”，见王章又瞪眼，才悻悻闭嘴。
一旁的李渔、雄霸，稍显尴尬。
这时，王章对李渔道：“贤侄但有所需，只管开口。”
这说的是谢礼。
李渔想了想，说道：“我平时练级杀怪，缺少趁手的兵器。伯卿公若有一柄利刃赐下，李渔不胜感激。”
当然，他不会狮子大开口。的神兵利器，与[高彷鱼肠剑]相当，甚至稍差那么一点点，他也知足了。
王章父亲可是担任过秩比二千石“五官中郎将”的高官，王家称得上世家豪族，他李渔只求一件趁手兵器，要求也不算高吧？
李渔如此想着。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王章竟面露为难之色。
李渔见状，改口道：“甲胃亦可。”
“不瞒贤侄，”王章苦笑，“贤侄若求钱财，不敢说千金，百金只是小事。若谋仕进之路，我与梁县尊相交莫逆，此亦不是难事。但这兵器甲胃”
他经学传家，重文轻武。兵甲自然也有，但都是不入品中的下品，实在拿不出手。
李渔闻言，不再求兵甲，只道：“伯卿公予我十金足矣。”
汉末，一金约抵七千至一万五千钱不等。
十金，足以在甘阝单阝城购买一套中等的房宅，或者百炼钢刀十把，又或者良驹一匹、美婢壮奴五六个。
不少了！
李渔也算满意。
王章却很愧疚，他受“腹语症”折磨时，别说千金百金，只要能治好他的病，万金他都舍得。而“李贤侄”，求兵器不得，求甲胃又不得，最后开口只要“十金”。
通情达理，难能可贵！
可不像那不肖子
咦？
王章忽然想到一事。
前几日，王斌这不肖子曾向他炫耀，得了一柄[黄品]宝剑。
“子君。”王章难道语气和善地喊了自家儿子一声。
王斌有些不习惯，皱眉问：“阿翁，何事？”
“将你那新得的宝剑取来一观。”王章道。
王斌下意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拧起眉毛：“阿翁，我那[玉具剑]是挚友所赠，绝不予外人！”
王章大怒：“竖子，贤侄怎是外人？”
“他非外人，我是外人！”王斌愤而离席，拂袖而走。
“竖竖子！”
王章结结巴巴，说话都不利索，像是“腹语症”又复发似的。
骇了家相一跳，忙过来抚胸顺气。
李渔、雄霸也过来劝，好一会王章才平复了些。
“让贤侄你见笑了。”王章苦笑。
“君子不夺人之好。”李渔摇头道：“那宝剑本就是子君兄挚友所赠，怎能给我？”
王章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我宅中尚有一物，不是兵甲，却也不差。贤侄稍等，我去取来。”
说罢，径直走了。
盏茶工夫后，王章回来，手里拿着一幅画卷。
画卷上，有山、有庙、有蟒蛇、有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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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接过图纸观看，王章则讲起来一段旧事。
早年间，王章游历诸郡，在西南夷武阳县遇到一桩怪事。
武阳县须每年往井里送去一个少年郎，为玉女配夫。若不送，井水就会枯竭，民不得活。
而当时，蜀郡西山有一条大蟒蛇，食人。
每年，西山人都要将一名少女盛装打扮后，送去[西山神祠]中，供蛇吸食。不送，就会乱伤人。
说到这儿，王章稍顿，面现自得之色。
李渔笑道：“可是伯卿公出手，将这两桩祸事解决了？”
王章哈哈一笑道：“有子女被那玉女、山神害死的，心中怨恨。我便命他们掘起玉女像，投进了蟒蛇窝。”
“打那以后，山神为夫、玉女为妇。”
“玉女配山神，再不来害人。”
“而我，就得到了这张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