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头的夏日常有暴雨,哗啦啦砸在火锅店的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人影。杨树彬坐在收银台后,手里捏着儿子幼儿园的入学通知书,眉头拧成了疙瘩——表格上“监护人户籍证明”一栏,像道无法跨越的坎,让他心里发慌。
“马海燕”端来一杯热茶,声音压得很低:“幼儿园老师说,没有真实户籍,小宝只能上私立的,学费比公立贵三倍……”
杨树彬把通知书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贵就贵,钱我来想办法,总之不能用‘王学礼’的身份去办真户口!”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去派出所申请户籍,“王学礼”这个伪造身份就会立刻露馅,他和“马海燕”的假面,会在瞬间被撕碎。
为了凑齐私立幼儿园的学费,他只能扩大生意——把台球厅旁边的门面租下来,改成了棋牌室,昼夜营业。可生意越忙,破绽就越多。棋牌室里鱼龙混杂,常有客人酒后闹事,每次报警处理,他都得提前躲进后厨,直到民警走了才敢出来。有次一个老顾客打趣:“王老板,你咋见了警察就躲?跟见了鬼似的!”
杨树彬只能哈哈打圆场,心里却凉了半截——他知道,再谨慎的伪装,也经不住一次次的试探。
更让他心烦的是母亲。老太太来包头住了半年,总念叨着东北的老邻居,时不时提起“当年彬彬在哈尔滨的时候”。有次家庭聚餐,母亲指着照片里的杨树彬,对“马海燕”说:“你看他小时候,跟小宝一模一样,就是那时候瘦,总跟着院里的孩子去江边上玩……”
“妈!”杨树彬猛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吃饭呢,说这些干啥!”
母亲被他吼得一愣,眼圈瞬间红了:“我就是想说说过去的事……”
“马海燕”赶紧打圆场,给老太太夹了块肉:“妈,您尝尝这个,彬哥特意让厨师给您炖的,软烂。”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夜里,“马海燕”躺在床上,小声说:“妈年纪大了,难免说漏嘴,要不……送她回东北老家吧?”
杨树彬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不能送。送回去,她一个人生活,我不放心;而且,她知道‘王学礼’的身份,万一被警方找到,一问一个准。”
他知道,母亲成了他逃亡路上的“软肋”,可他又不能丢下她——这个世界上,除了儿子,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这年秋天,棋牌室出了件大事。一个客人在牌桌上输了钱,赖账闹事,还拿出刀威胁店员。杨树彬没办法,只能报警。民警来的时候,他躲在二楼的储藏室里,听着楼下民警询问店员“老板叫啥”“家是哪儿的”,心脏狂跳不止。
万幸的是,店员早就被他交代过,只说“老板叫王学礼,河南人,平时不怎么在店里”,才蒙混过关。可这件事,让他彻底意识到,生意越大,风险越高,他就像坐在火山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他开始缩减生意,把棋牌室盘了出去,只留下台球厅和火锅店。每天关店后,他都会在店里待到深夜,喝着闷酒,看着墙上的营业执照——上面“王学礼”三个字,曾经是他的“救命符”,现在却成了催命的“符咒”。
“马海燕”看出了他的焦虑,却不敢多问,只能默默陪在他身边。只有在儿子睡熟后,两人才会有片刻的坦诚。“彬哥,”她小声说,“要不我们跑吧?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杨树彬苦笑一声:“跑?能跑到哪儿去?天下之大,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他知道,从他第一次举起榔头开始,就再也逃不掉了——他逃得过警方的追捕,却逃不过自己犯下的罪孽,逃不过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的阴影。
而此时,哈尔滨警方的专案组,已经抵达包头。他们拿着“王学礼”的伪造身份信息,在各个派出所排查户籍记录,又悄悄走访了台球厅和火锅店附近的居民,一点点收集着线索。民警许建国看着手里的照片,眼神坚定:“杨树彬,这次你跑不掉了。”
包头的夜色越来越深,杨树彬还在火锅店的后厨里,盯着锅里翻滚的汤底。他不知道,警方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他精心维持了五年的“假面人生”,即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围剿中,彻底崩塌。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这个用谎言堆砌的“家”,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