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主任用一道笔划为裴文辉抹去了遴选路上最大的障碍,这意外的峰回路转,让裴文辉在接下来几天如同上紧了发条,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备考复习中。
他重新整理了在区里工作期间积累的各类文稿、政策文件,将市委政研室近两年的重要研究成果、领导讲话汇编、内参刊物等翻来覆去地研读,同时开始系统复习申论写作和公共基础知识。
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动力也前所未有的充足。
他知道,这次机会是夏主任力排众议、甚至可能担着一定风险为他争取来的,他决不能辜负这份期望,更不能让自己后悔。
就在他心无旁骛,沉浸在题海和材料堆里时,政研室里却悄悄流传开另一条消息,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在平静的水面下漾开一圈圈涟漪,虽然不如遴选公告那般引人瞩目,却在某些范围内引起了更多的私下议论和揣测。
消息是关于人事变动的。
改革办的科长岗位,自从前任科长提拔调任后,已经空悬了一段时间,现在,听说这个位置终于要有人来填补了,但并非从政研室内部提拔,而是要从外面“空降”一个年轻人过来,直接担任科长。
“空降”本就引人注目,而关于这位即将“空降”的年轻人的背景传闻,更是为这件事增添了许多谈资和想象空间。
最先透露消息的是消息一向灵通的殷勇。
那天下午,他溜达到综合科,见办公室里只有裴文辉和高玲在,便神秘兮兮地凑到裴文辉旁边,压低声音说:
“哎,文辉,听说了吗?改革办要来新科长了,外面调进来的。小税s 耕新最全”
裴文辉从一堆复习资料中抬起头,有些讶异:“新科长?从哪调来?”
“具体哪个单位还不清楚。”殷勇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眼睛却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分享隐秘的兴奋:
“但听说来头不小。姓陈,叫陈龙,年纪好像比咱们大个几岁,也就三十左右吧。”
“三十岁的科长?”裴文辉微微咋舌。
在市级机关,这个年纪担任实职正科,虽然不算绝无仅有,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尤其还是“空降”,更显不同寻常。
“这还不算啥。”殷勇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几乎是附在裴文辉耳边说:
“关键是他家里的背景。听说他爸,是咱们市政协的副主席,陈副主席!”
裴文辉心头一震,市政协副主席,那可是副厅级领导,在市里绝对是重量级人物了。
殷勇似乎很满意裴文辉的反应,继续爆料:“还有更厉害的,你知道他亲叔叔是谁吗?” 裴文辉摇摇头。
“他亲叔叔,就是原来你们泽川区的老书记,陈书记!前几年调去省工信厅的那个!”殷勇揭晓答案。
裴文辉这下是真的吃惊了,泽川区原来的区委陈书记!
那可是在泽川主政多年,树大根深,政绩和威望都很高的老领导,虽然已经调离几年,但在泽川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
他离开后又过了一任书记,江书记才接的班。
裴文辉在区委办工作时,对这位老领导的名字和事迹也是如雷贯耳。
没想到,即将空降的这位陈龙,竟然是陈书记的亲侄子!
父亲是市政协副主席,亲叔叔是前区委书记、现省厅领导,这背景确实深厚得有点吓人。芯丸本鰰占 最鑫章劫更薪哙
“这背景确实硬。”裴文辉喃喃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方面感慨于这种“起点”的高度,另一方面,也隐隐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有这样的背景,年纪轻轻空降科长,似乎也“顺理成章”了。
“硬?这才哪儿到哪儿!”殷勇撇撇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讥诮和感叹的复杂神情:“关于这位陈公子,还有个更绝的‘传说’,你听了就知道什么叫‘深不可测’了。”
“什么传说?”裴文辉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殷勇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说书人的语调,低声道:“听说啊,是前两年,在陈龙原先待的那个什么局,组织部门搞个人事项报告还是填什么表,里面有一栏,是要求填报‘直系亲属中担任副处级以上领导职务人员情况’,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要写明姓名、单位职务、关系啥的表格。”
裴文辉点点头,这种表格他填过,是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的延伸,有时重要岗位的普通干部也需要填报,主要用于掌握干部的社会关系,防止利益冲突。
那一栏通常会给几行空格。
殷勇伸出五根手指,在裴文辉眼前晃了晃:“一般的表格,这一栏都是五行,大概是觉得够用了吧,毕竟谁家能有那么多处级以上领导亲戚?”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荒诞的笑容:“可咱们这位陈龙陈公子,拿到表一看,提笔就写。写完了父亲,市政协副主席;写完了母亲;然后写叔叔,前区委书记、现省工信厅领导;再写另一个姑父,是哪个市的副市长;还有个姨妈,是省里某个厅的副巡视员刷刷刷,五行,转眼就填满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裴文辉听得有些发愣,五个直系亲属,全是副处以上实职或虚职领导?这家庭
殷勇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裴文辉瞠目结舌:“填满了,可还有没填完的呢!据说他还有个舅舅也是个正处级干部,还有娘家的亲戚没写。
陈公子看着填满的五行,拿着表,直接去找负责收表的组织科科长,指着那栏,特认真、特无辜地问了一句:
‘领导,这栏只有五行,我还没填完,剩下的该填在哪儿?是写在背面,还是另附纸说明?’”
“噗——”
旁边一直假装整理文件、实则竖着耳朵听的高玲,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裴文辉也是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这句话的冲击力,简直比直接列出十个八个领导亲戚还要大。
它用一种近乎荒诞的“凡尔赛”方式,将那种深厚的、甚至可能本人都习以为常的家庭背景,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
“后来呢?” 裴文辉问。
“后来?听说那位组织科长当时脸都绿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事儿就在他们单位,然后慢慢在圈子里传开了,成了个经典段子。”殷勇耸耸肩:
“所以啊,这位陈龙陈科长,那可是个‘五格都填不下’的主儿。这回空降到咱们这儿当科长,嘿,以后咱们改革办,可要热闹咯。”
殷勇说完,拍了拍裴文辉的肩膀,晃悠着回自己办公室去了,留下裴文辉坐在那里,心绪难平。
这个传闻,无论有多少演绎成分,都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息:即将到来的新科长陈龙,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家庭背景和政治资源。
这样的一个人物,“空降”到市委政研室综合科担任科长,显然不会只是来“锻炼”那么简单。
他的到来,会给相对平静的政研室带来什么变化?会对科室的工作氛围、人际关系,甚至未来的人员发展产生怎样的影响?
裴文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他一个毫无背景、从区里借调上来、连党员都不是的年轻人,靠着勤勉和一点运气,才勉强看到一丝留在市里的曙光。
而陈龙,一出生就在很多人奋斗的终点,如今更是直接空降成为他的顶头上司。
这种对比,如此鲜明,如此残酷,又如此现实。
他忽然觉得,自己正在全力准备的这场遴选,其意义似乎又多了一重。
这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个编制,一个平台,或许,也是为了在一个背景深厚的新领导手下,能够拥有一个稍微更平等、更有底气一点的起点。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复习资料,眼神却比刚才更加复杂,政研室这片不大的天地,似乎正在悄然酝酿着新的风云,而他自己,正被卷在这风云变幻的中心。
他必须更加努力,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至少,在陈龙科长到来之前,他要先让自己站稳脚跟。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映照着裴文辉紧锁的眉头和笔下刷刷不停的字迹。
前路依然未知,但奋斗,是他此刻唯一能握紧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