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燕京铁路局的会谈结束后,此次北京之行的主要公务便告一段落。
下午,江文道书记并未随大部队一同返回泽川,而是另有安排。
他对姜区长和裴文辉等人交代道:“我直接回龙城家里一趟,有些私事要处理,明天再回区里。你们按原计划返回泽川就好。”
裴文辉闻言,立刻明白自己不便、也不能跟随书记回其家中。
他恭敬地应道:“好的,书记。您路上注意安全。”
随即,他协助书记整理好简单的随身行李,并将书记送至前往机场的专车旁,目送车辆驶离。
这意味着,返程的队伍将以常务副区长姜哲为核心。
送走江书记后,裴文辉原本以为返程会乘坐高铁或飞机,毕竟来时的飞行体验还记忆犹新。
他正暗自盘算着是去北京南站还是首都机场,却见申鹏主任走了过来,对他和姜区长说:
“区长,回去的交通安排好了。城关街道那边,西南山社区的书记王宝山正好在北京办完事,开车过来的,他的车宽敞,正好可以把我们三个捎回去。工信局张局长他们还在北京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回去。”
裴文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种安排在基层工作中并不少见,利用顺风车,既方便了领导,也给了下面干部一个近距离接触领导、汇报工作的机会,是一种灵活而非正式的通勤方式。
他连忙点头:“好的,申主任,听您安排。”
不久,一辆略显陈旧但擦洗得干干净净的黑色七座商务车开了过来。
开车的中年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脸上带着憨厚而又透着精明的笑容,正是西南山社区的村支书王宝山。他利索地跳下车,快步上前,双手握住姜区长伸出的手,语气热络又带着恭敬:
“姜区长,申主任!哎呀,还有这位小领导,辛苦了辛苦了!正好我事办完了,空车回去也是回去,能捎上领导,是我的荣幸!路上有啥事也好有个照应!”
姜区长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宝山书记,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领导们为我们老百姓操心,我出点力算啥!”王宝山连连摆手,手脚麻利地打开后备箱,帮忙放置行李。
一行人上车后,王宝山开车,裴文辉自然坐在副驾驶位,姜哲区长和申鹏则是坐在第二排,车辆驶出北京城区,汇入傍晚出京方向的车流。
起初,王宝山还兴致勃勃地向姜区长汇报着村里最近的一些情况,比如蔬菜大棚的收益、村道硬化的进展、以及遇到的一些小困难。
姜区长耐心听着,偶尔插话询问几句,给出一些原则性的指导意见,申鹏则在一旁适时地补充一些区里的相关政策信息。
随着天色渐暗,车窗外的景色由城市的璀璨灯火逐渐变为高速公路两旁模糊的田野和远山的轮廓。
车内的谈话声也渐渐稀疏下来。长时间的旅途劳顿开始显现,车内陷入了安静,只有发动机平稳的嗡鸣和车轮摩擦路面的声音。
或许是这段安静的行程提供了一个相对轻松的间隙,姜区长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裴文辉身上,语气随和地问道:
“文辉啊,这次跟着出来,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裴文辉没想到姜区长会主动问起自己,立刻坐直身体,恭敬地回答:“报告姜区长,挺好的,学到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就是感觉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非常多。”
姜区长点点头,又问:“你家就是咱们泽川本地的?”
“不是的,区长,我家在津州区。”
“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父母都是普通的退休工人,目前弄得个小修理铺。”
“哦,老工人家庭,好。”
姜区长语气温和:“跟着江书记,压力不小吧?书记要求高,节奏快。”
裴文辉谨慎地措辞:“是,书记确实要求严格,但对我也是很好的锻炼机会。我会努力跟上节奏,做好服务工作。”
“嗯,年轻人,多经历是好事。好好干。”姜区长鼓励了一句,便没有再深入追问,转回了头。
这段简短的对话,虽然家常,却让裴文辉感受到姜区长作为长辈领导的一种关切,也让车厢内的气氛更加融洽。
然而,疲惫终究战胜了一切。没过多久,或许是车内暖意融融,或许是连日奔波积累的倦意袭来,裴文辉注意到,前排的姜区长和身边的申鹏主任,都先后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着了。
开车的王宝山也专注地看着前方,不再说话。
裴文辉也感到眼皮沉重,但他强打着精神,一是出于秘书的职业习惯,觉得在车上领导都休息了,自己理应保持清醒;二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长途夜车,有些许不安。
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被车灯偶尔照亮的路牌和黑暗的旷野,思绪纷飞,回想这次北京之行的点点滴滴,从机场贵宾厅到部委会议室,从高端会所到这辆普通的商务车,场景切换,人物各异,让他对工作的复杂性有了更深的体会。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减速,驶出高速,熟悉的泽川区夜景映入眼帘。裴文辉看了看手机,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他轻轻唤醒了姜区长和申鹏主任。
车辆先送姜区长到家属院楼下,申鹏和裴文辉下车与区长道别
。随后,王宝山又分别将申鹏和裴文辉送到住处。
当裴文辉在出租屋楼下下车时,王宝山还热情地说:“裴秘书,以后有啥事需要帮忙,尽管说!”
“谢谢王书记,辛苦您了,路上慢点。”裴文辉感激地道别。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打开出租屋的门,一股熟悉的、略带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北京酒店的豪华舒适相比,这个小小的空间显得格外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他将行李放下,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虽然身体劳累,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这次短暂的北京之行,像一场信息密集的速成班,让他见识了不同层面的权力运行规则和人际交往的微妙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明天又将回到日常紧张的工作节奏中。
窗外,夜色深沉,泽川区一片寂静,而他的内心,却因为这段经历,泛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