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与琐碎中悄然流逝，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裴文辉在经历了“钱广进硬闯事件”的无妄之灾后，把关更加谨慎，对每一位未经预约的来访者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严格的核实程序。
然而，有一个“老熟人”的来电和来访，却成了他这段时间里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这位“老熟人”是泽川区一家中型民营企业的老板，姓孙，叫孙茂才。
他的企业主要做建材生意，在区里也算小有名气。
大约两个月前，孙老板第一次来区委大楼，想见江书记，说是要汇报企业发展规划和遇到的困难。
当时裴文辉按照常规流程，询问了事由，发现其诉求更多属于企业经营范畴，并非必须由区委书记亲自协调的紧急或重大事项，便以“书记日程已满，相关问题建议先向主管部门反映”为由婉拒了。
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位孙老板却展现出惊人的执着。
从那次之后，几乎每隔两三天，裴文辉办公室的外线电话就会准时响起，来电显示正是孙茂才的公司号码。
电话里，孙老板的语气总是非常客气，甚至带着点谦卑：
“裴秘书您好，打扰了，我是茂才建材的老孙啊。请问江书记今天在办公室吗？方不方便见一面？就几分钟，汇报点小事。”
“裴秘书，书记今天忙不忙？我就在附近，能不能过去一趟？”
“裴秘书，还是我老孙，书记这两天有空吗？我这事挺急的……”
起初，裴文辉还能耐心地以“书记外出调研”、“书记在开会”、“书记日程已安排满”等相对客观的理由来推脱。
但时间一长，孙老板几乎成了“打卡”式询问，裴文辉自己都觉得有些词穷了。
他总不能天天说书记不在或者开会吧？这明显不合常理。他也尝试过更直接一点的引导：“孙总，您反映的问题，是不是可以先找一下工信局或者营商环境的部门？他们更能针对性解决。”
但孙老板总是坚持：“裴秘书，我还是觉得这事得跟书记当面汇报一下才踏实，就几分钟，绝不耽误书记太多时间。”
这种近乎“软磨硬泡”的方式，让裴文辉颇感头疼。他一方面佩服这位老板的毅力和“不见黄河不死心”的精神，另一方面又必须坚守原则，不能随意放行。
他私下也向张庆峰主任提过这事，张主任笑了笑说：“这种老板见多了，有的是真有事，有的是想混个脸熟。你按规矩办就行，别让他觉得有机可乘就行。”
于是，裴文辉只好继续扮演“挡箭牌”的角色，绞尽脑汁变换着理由：
“孙总，真不巧，书记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不方便见客。”
“孙总，书记正在处理紧急文件，交代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孙总，这两天上级有检查组在，书记全程陪同，实在没空。”……
他甚至开始有点“怕”接到孙老板的电话了。这种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拉锯战”，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和一丝好奇。
这个孙茂才，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或者有什么样的底气，能如此坚持不懈地想见书记一面？他的企业难道真的遇到了只有书记才能解决的难题？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
裴文辉刚处理完一批文件，正准备喝口水歇口气，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裴文辉应道，心里猜测着会是谁。
门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孙茂才！今天的孙老板，穿着比平时更正式一些的衬衫西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局促但又很坚持的笑容。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项目计划书的文件夹。
“裴秘书，您好！”孙茂才快步上前，热情地打招呼。裴文辉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怎么直接上门了？
他迅速调整表情，站起身，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孙总，您好！您怎么过来了？”
“哎呀，裴秘书，我正好在附近办事，想着上来碰碰运气。”孙茂才笑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紧闭的里间办公室门瞟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
“书记……今天在办公室吧？我听着里面好像有动静。”
裴文辉心里一紧。今天江书记确实在办公室，下午没有外出安排，正在里面批阅文件。
这孙老板的耳朵还真灵，或者说，他可能之前踩过点？绝不能让他知道书记在！
裴文辉立刻脑子飞转，准备祭出新的理由，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表情，说道：“孙总，您来得真不巧。书记是在办公室，但刚接了个紧急电话，是市里主要领导打来的，正在谈重要工作，特意交代了绝对不能打扰。您看这……”
他试图用“市领导紧急电话”这个更高级别的理由来阻挡。然而，孙茂才今天似乎格外执着，或者说，他可能对这种托词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易放弃，反而向前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诚恳甚至是一丝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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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秘书，我知道您为难，也感谢您一直帮我传话。但我今天真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关系到我们企业下一步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区里一个重点项目的配套。
我就占用书记五分钟，不，三分钟就行！您就帮我通报一声，就说茂才建材的老孙有急事求见，成不成？如果书记实在没空，我立马就走，绝不再纠缠！”
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裴文辉，那份坚持和隐隐的焦虑，让裴文辉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他第一次从孙茂才脸上看到如此真切急迫的表情，不像是在演戏。难道……这次真的有什么特殊情况？
就在裴文辉犹豫不决、内心激烈斗争要不要破例进去请示一下的当口——里间办公室的门，毫无征兆地从里面被拉开了。
江文道书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刚批完一份文件，准备出来倒水或者交代什么事情。
这一下，裴文辉和孙茂才都愣住了！
孙茂才反应极快，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激动，几乎是抢步上前，躬身道：“江书记！您好！我是茂才建材的孙茂才！打扰您了！”
江书记显然也没料到外间有人，尤其是这个直接冲到面前的中年男人。
他的目光扫过孙茂才，又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裴文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脸上并没有立刻露出不悦，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什么事？”
裴文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暗叫完了，这下拦不住了。
他紧张地看着书记，又瞪了孙茂才一眼，心里七上八下。孙茂才赶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语速飞快但清晰地说道：
“书记，冒昧打扰！我主要是想向您简要汇报一下我们企业参与区里‘绿色建材产业园’配套项目的进展和遇到的一点困难，这是我们的计划书……”
他边说边双手递上那个文件夹，江书记的目光在孙茂才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夹，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绿色建材产业园的事，归口工信局和园区管委会负责。你有什么问题，按程序向他们反映。”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按规矩办，不要越级。孙茂才似乎早有准备，连忙道：“书记，我明白规矩！相关的报告我们已经报给工信局了。
主要是这个项目涉及到一项新技术应用和环保标准认定，遇到了些跨部门的协调难题，进度卡住了，影响很大。
所以我才冒昧想来向您做个最简要的汇报，希望您能关注一下，推动协调。就三分钟！”
他把“跨部门协调难题”和“影响项目进度”点了出来，这确实可能是需要更高层面关注的问题。
江书记听完，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审视了一下孙茂才。就在裴文辉以为书记会再次拒绝时，书记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语气依旧平淡：“给你五分钟。进来吧。”
说完，转身走回了里间办公室。孙茂才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谢书记！谢谢书记！”然后赶紧跟了进去，并顺手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