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城的雨彻底停了,晨光却没敢痛快地洒下来,只在铅灰色的云层里漏下几缕惨淡的光,勉强把偏院的青石板照出些湿冷的反光。
云清凰坐在床沿,指尖还残留着紫心草的清凉。刚敷上草药时的刺痛早已散去,手腕上那片青紫色的痕迹淡了些,连丹田处的寒意都像是被温水浸过,不再尖锐得扎人。她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半株紫心草用布包好,藏进床板下的暗格里——这是萧烬冒风险采来的,每一片叶子都得省着用,若是被人发现,不仅草药保不住,还会惹来更多麻烦。
可麻烦,从来不会等她做好准备。
“吱呀——”
偏院的门被人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云清凰抬头,就看见云清瑶穿着一身簇新的鹅黄裙,踩着绣鞋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拎着长刀的灰袍修士,眼神冷得像冰。
“姐姐倒是好兴致,躲在偏院里偷偷用‘好东西’呢?”云清瑶的声音里满是嘲讽,目光扫过床前的案几,那里还留着捣药时洒下的几片淡紫色碎叶——刚才只顾着藏草药,竟忘了收拾这残局。
云清凰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挡在案几前:“不过是些普通的草药,有什么好看的?”
“普通草药?”云清瑶挑眉,快步走到案几前,弯腰捡起一片碎叶,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冷笑一声,“姐姐当我眼瞎吗?这是紫心草!长在青澜山的断魂崖上,寻常修士连靠近都不敢,你一个被锁了血脉的‘废人’,哪来的本事弄到?”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故意让门外的修士也能听见:“我看,这根本不是普通草药,是你勾结外面的野男人,从他手里拿的‘邪药’吧!”
“你胡说!”云清凰攥紧了手,指甲嵌进掌心,“这是我自己在山里采的,跟别人没关系!”
“自己采的?”云清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碎叶往地上一扔,用绣鞋狠狠碾了碾,“断魂崖下全是瘴气,连林家的高阶修士都要带防毒丹才敢去,你连引气都做不到,怎么采?再说了,前几日你偷偷溜去禁地,又躲在山坳里见野男人,现在还敢撒谎!”
她口中的“野男人”,显然是指萧烬。云清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云清瑶怎么知道她在山坳里见过人?难道那天她也跟着去了?还是说,云苍早就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见任何人!”云清凰强压着心头的慌乱,“去禁地是因为兰姨给了我母亲的遗物,躲在山坳里只是想清净,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云清瑶转身对着门外喊,“来人啊!家主!云清凰勾结外人,私藏邪药,还敢顶撞我,您快来看啊!”
她的喊声尖锐,很快就引来了脚步声。云苍穿着玄色锦袍,脸色铁青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修士,手里的长刀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刚一进门,目光就落在案几上的碎叶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清凰,这紫心草是怎么回事?”
“二叔,这是我在山里采的,不是什么邪药,更不是外人给的!”云清凰连忙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她知道云苍最忌讳“勾结外人”,尤其是在林家即将来押解的关头,若是被扣上这个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山里采的?”云苍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瑶说,这紫心草长在断魂崖,你连锁脉丹的毒都解不了,怎么去断魂崖?还是说,是那个帮你逃进禁地的‘外人’,帮你采的?”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砸在云清凰的心上。原来云苍早就知道她逃进禁地的事,也知道有“外人”帮她,只是一直没点破,现在借着紫心草的由头,要一并算账。
“我……”云清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她不能说出萧烬的存在,一旦萧烬被云苍盯上,不仅萧烬会有危险,她和兰姨的计划也会彻底泡汤。
“怎么?说不出来了?”云清瑶凑到云苍身边,声音柔得发假,“二叔,我早就说过,姐姐心里根本没有云家,她不仅偷偷去禁地,还勾结外人,说不定那个外人就是天宫要抓的逃犯,要是被林家知道了,咱们云家就完了!”
这话正好戳中了云苍的软肋。他最在意的就是云家在青澜城的地位,若是被林家发现云清凰勾结天宫逃犯,别说攀附林家,云家都可能被林家灭门。
云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盯着云清凰的眼神像淬了毒:“清凰,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紫心草是谁给你的?那个帮你的外人,到底是谁?”
云清凰咬着唇,死死低着头,不肯说话。她知道,只要她松口,萧烬就会陷入险境,兰姨的命也可能保不住——她不能说。
“好!好一个嘴硬的孽障!”云苍被她的沉默彻底激怒,对着身后的修士挥了挥手,“把偏院的门锁了!派人守在这里,断绝她的饮食,不准任何人靠近!什么时候她肯说实话,什么时候再给她饭吃!”
“二叔!你不能这样!”云清凰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断绝饮食,我撑不了几天的!三日后林家还要来押解我,你这样做,会耽误林家的事!”
“耽误?”云苍冷笑一声,“只要你肯说实话,我自然会给你饭吃;若是你一直嘴硬,就算饿死,也跟我没关系——反正林家要的是你的血脉,不是你的命,只要血脉还在,就算你只剩一口气,林家也会要!”
他的话冰冷刺骨,彻底断绝了云清凰的希望。原来在他眼里,她从来都不是侄女,只是一个能用来和林家交易的“血脉容器”,只要容器还能用,死活都不重要。
“二叔!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云清凰的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掉下来——她不能在云苍和云清瑶面前示弱,一旦示弱,他们只会更得意。
“狠心?”云苍甩袖转身,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是你先对不起云家,别怪我不念亲情!”
说完,他带着修士往外走,云清瑶跟在后面,经过云清凰身边时,故意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姐姐,你就乖乖说实话吧,不然啊,你会饿死在这偏院里,连兰姨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哦对了,兰姨在柴房里也快没饭吃了,你说,她会不会比你先饿死?”
兰姨!云清凰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怎么忘了,兰姨还在柴房里,云苍断了她的饮食,肯定也不会给兰姨饭吃!
“云清瑶!你要是敢伤害兰姨,我绝不会放过你!”云清凰冲上前,想抓住云清瑶的衣袖,却被门口的修士拦住,狠狠推回屋里。
“砰——”
偏院的门被关上,接着传来“咔嗒”一声锁响。云清凰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开门!放我出去!我要见兰姨!”
门外传来修士冷漠的声音:“家主有令,禁足期间,不准任何人进出,姑娘别白费力气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云清凰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偏院里,拍打着冰冷的门板。她拍了很久,直到手掌发红、发肿,再也没有力气,才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屋里的晨光渐渐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又压了上来,像是又要下雨。云清凰靠在门板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一阵绝望——偏院被锁,断绝饮食,她连出去都做不到,更别说三日后救兰姨、逃出去了。
她摸向怀里的神凰玉佩,玉佩冰凉,像是也感受到了她的绝望。又摸了摸床板下的暗格,那里藏着剩下的紫心草和云清月给的清灵散,还有萧烬给的破脉散——这些是她唯一的希望,可现在被关在偏院里,就算有这些东西,也没用。
“娘……我该怎么办?”云清凰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想起兰姨在柴房里的牵挂,想起云清月偷偷送来的麦饼,想起萧烬冒风险采来的紫心草——他们都在帮她,可她现在却被困在这偏院里,连自己都救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黄昏的梆子声。云清凰抬起头,揉了揉哭肿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云清月给的最后半个麦饼——这是她现在唯一的食物了。她小口小口地咬着,麦饼早就凉了,硬得硌牙,可她还是慢慢咽下去,每一口都嚼得很碎——她要撑下去,就算只有半个麦饼,也要撑到丑时,撑到救兰姨的那一刻。
吃完麦饼,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院墙外的修士还在巡逻,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像一把锤子,敲在她的心上。她知道,现在不能绝望,要想办法——就算断了饮食,也要找到出去的路。
她试着推了推窗户,窗户被修士从外面钉死了,纹丝不动。又摸了摸床板,床板是实木的,很结实,搬不动。最后走到案几前,看着案几上的碎叶,突然想起萧烬——萧烬还在附近,他会不会发现她被禁足了?会不会来帮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萧烬被天宫追杀,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再冒险来救她?她不能再连累他了。
夜色越来越浓,偏院里彻底黑了下来,连一丝光都没有。云清凰靠在窗边,听着外面的风声,肚子开始咕咕叫,口渴得厉害——没有水,没有食物,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窗纸上突然闪过一道极淡的紫光,像一颗流星,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紧接着,她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窗纸上划过。
云清凰猛地清醒过来,凑到窗边,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往窗纸上看——只见窗纸上,用雷光刻着几行小字,字迹潦草却有力:“三日后辰时,后门见。”
是萧烬!
云清凰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是激动的泪。萧烬没有走,他一直在暗中看着她,知道她被禁足,还为她安排了逃跑的时间和地点!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窗纸上的字迹,指尖能感受到雷光残留的微弱暖意。三日后辰时,后门见——萧烬要带她逃出去!
云清凰攥紧了怀里的神凰玉佩,玉佩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激动,微微发烫。她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心里的绝望渐渐被希望取代——就算断了饮食,她也要撑过这三天;就算偏院被锁,她也要等到辰时,等到萧烬来接她。
“萧烬,谢谢你……”她对着窗纸轻声说,声音里满是感激,“三日后辰时,我一定会到后门,等你带我离开这个牢笼。”
院墙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修士还在巡逻,却再也不能让她感到害怕。云清凰走到床前,躺在冰冷的床上,闭上眼睛——她要保存体力,撑过这三天,为了兰姨,为了母亲,也为了那个在暗中守护她的人。
夜色渐深,偏院里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云清凰攥着神凰玉佩,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坚定的笑——三日后,她一定会离开这里,让云苍和云清瑶,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