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妄野脚步一顿,但没有说什么。
在他心里,林苒一直都是没长大的孩子,闹点小脾气很正常。
再说,她现在只是不理他,又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瞎子,已经很给他面子。
也没有撒泼打滚,甚至骂人、泼水。
很乖,非常乖!
周妄野看向贺声。
贺声心领神会点头回应:周总放心,我会保护好大小姐的。
周妄野坐下后,顾向晚拿着保温桶靠近:“周总,这是我早起熬的粥,您喝一点吧。”
周妄野摇头:“不用。”
顾向晚又拿出一副眼罩:“您休息时不喜欢刺眼灯光,这是军用飞机,没法关闭顶灯,您戴着眼罩休息吧,毕竟昨天您都没有好好休息。”
周妄野这次倒没拒绝,伸手接过。
顾向晚仿佛受到恩赐般,嘴角勾起,笑容越发真挚。
还趁着给周妄野整理安全带的时候,竟然一屁股坐在旁边,不走了。
林苒在心里吐槽:女主真贤惠。
可没人觉得不对劲吗?
顾向晚对周妄野如此周到,却忽视自己的正牌男友。
她看向孟岩,发现孟岩也没觉得不对劲,表情正常,毫不吃醋。
在转向其他人,均是一副见惯了的模样。
好吧,是她孤陋寡闻。
就在这时,登机口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谢裴烬带着保镖缓步而来。
他依旧穿着昨夜那身剪裁精良的西装。
只是外套随意地敞着,领带也松开了些许。
额前几缕墨黑的发丝,随意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
反而让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褪去了些许平日的疏冷禁欲。
透出一种慵懒的、近乎靡丽的美感。
林苒一直觉得,用“美”这个字来形容男人,多少带着点贬义,容易让人联想到阴柔和女气。
可这一刻。
她看着,晨光中踱步而来的谢裴烬。
脑海里,却只剩下这个字汹涌地盘旋。
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超越了性别界限的美。
锐利而直接,非但不显半分娘娘腔,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压迫感。
清晨的光线,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
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力太过强悍,以至于兰姨小心翼翼的叮咛和周易安如临大敌的警告,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身体几乎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林苒下意识站起身,唇角已经扬起一个明媚无害的弧度,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小舅舅,早上好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机舱里空气仿佛凝滞了。
谢裴烬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垂眸,目光落在林苒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上,象是审视什么新奇的事物。
他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不怕他。
昨夜,是十二年来第一次见面。
那时她的无畏,尚可归因于初生牛犊不怕虎,源于对他的一无所知。
可经过这一夜,他那位处事周到的亲姐姐和那个精明外甥,绝无可能不“提点”她——离他这个危险人物远一点。
在谢家,谁不是这样被再三告诫?
然而此刻,在周围人摒息垂首、连大姐都紧张得攥紧手中餐巾的凝重氛围里,她竟敢这般清脆明亮地向他问好。
她难道看不见吗?
所有人见了他,都如临深渊,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兴味,悄然浮上谢裴烬的心头。
他薄唇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转瞬即逝。
有点意思。
或许,这小东西可能比末世更有意思。
周妄野几乎是瞬间起身。
高大的身形,下意识将林苒护在身后。
他嘴唇微动,刚要开口解释什么,谢裴烬却已抬手,用一个轻描淡写的手势止住了他所有未尽之言。
谢裴烬的目光越过周妄野,落在林苒那张写满无措的小脸上。
他唇角微扬,眼底漾开一抹浅淡笑意,声音温和:“小林苒,早上好。”
其实,在林苒那声问候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
尤其是,当整个机舱因她这一声问候而陷入死寂。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不是下定决心要离小舅舅远一点吗?
死嘴,为什么要开口?
她这个颜控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可当谢裴烬真的对她微笑时,那笑容竟象终年积雪的峰顶突然映照阳光,清冷中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炫目。
高岭之花骤然绽放,竟是这样惊心动魄的好看。
那一刻,林苒恍惚觉得,或许大家都把谢裴烬想得太可怕了。
你看,他此刻的笑容,不是挺慈祥的么?
直到谢裴烬转身离去,在舷窗旁的专属座位落座,保镖为他拉下隐私帘,机舱内凝固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
众人象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后终于得以喘息,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
站在一旁的贺声悄悄长舒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他几乎要伸手拉住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
可她的动作太快,快到他来不及阻止。
万幸,谢先生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动怒。
“周总,您坐下休息吧。我帮您带了一个毯子。”
顾向晚语气温柔。
可周妄野却没有坐下,而是越过人群,走到林苒座位旁边。
贺声瞬间起身,有眼色的让开。
林苒狠狠瞪了周妄野一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意:“你走开,离我远点!”
周妄野在她身旁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别闹了,安静一会儿。”
他刻意压低嗓音,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谢裴烬的方向,修长的手指在唇边轻轻一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呵呵。”林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随即扭过头去,“哼!”
她索性将整张脸转向舷窗,只留给他一个写满拒绝的后脑勺。
窗外云层翻涌,就象她此刻的心情。
她心中对谢家充满好奇,也对京市基地充满好奇。
周妄野满腹的解释和劝慰,就这样被堵在喉咙里。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将她的脸转回来。
可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做不出这样强硬的举动。
伏低做小地哄人?
这更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作为谢老爷子最疼爱的孙辈,谢家在军界的地位无人能及。
而周家更是百年望族,从民国时期便是声名显赫的企业家。
他自出生起,就是周氏集团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看他的脸色,何曾需要他这般小心翼翼地顾及别人的情绪?
更何况,这十几年来,从来都是林苒围着他转。
即便偶尔闹了脾气、使了性子,或是因他与旁人走得近了些而暗自吃醋,最终先低头的也永远是她。
她总会自己寻个台阶,转眼间便将那点不快抛诸脑后。
重新漾着明媚的笑脸凑到他身边,仿佛那些小小的芥蒂从未发生。
十年如一日,周而复始。
他早已习惯了这份理所当然的追逐,就象习惯了日出东方,月落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