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断案录：卷二
双尸奇案（上）
处理完争子案不过两日，赵天新官上任的“星火”尚未完全点燃，一桩更为离奇、骇人听闻的案子，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青州府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通判衙署外的鸣冤鼓便被擂得震天响，急促得仿佛要将鼓面捶破。
赵天刚结束晨练，闻声立刻更换官袍，升堂问案。
击鼓者是一名浑身湿透、面色惊恐更夫，他跪在堂下，语无伦次：“大……大人！死……死人了！河……河里漂着死人！两个！一男一女！”
双尸案？还是从河里捞上来的？赵天心中一凛，沉声道：“莫要惊慌，慢慢说，在何处发现？具体情况如何？”
那更夫喘着粗气，勉强镇定下来：“回……回大人，小的今早四更天打更路过城东的玉带河，就……就看见河面上漂着两个黑影，用长杆子一拨拉，竟是两具尸首！一具男尸，一具女尸，还用绳子捆在一起！小的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就来报官了！”
男女双尸，捆绑弃河！
堂上堂下闻言，皆是一惊。这绝非寻常失足落水，分明是一起恶性凶杀案！
赵天立刻起身：“备马！仵作（古代法医）、捕快随本官即刻前往现场！钱捕头，带人封锁玉带河发现尸段区域，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是！”钱捕头如今已是赵天在府衙的得力臂助，立刻领命而去。
赵天带着仵作和一众精干捕快，快马加鞭赶到城东玉带河畔。
此时天色已亮，河边围了不少被惊动的百姓，对着河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被衙役拦在警戒线外。河滩上，两具湿漉漉的尸首已被打捞上来，并排放在草席上，盖着白布，周围水渍混着泥沙，一片狼藉。
赵天走上前，示意仵作揭开白布。
即便见多识广，当看清尸首状况时，赵天也忍不住眉头紧锁。
这是两具年轻的尸首。男尸约二十多岁，身着青色绸缎长衫，料子不错，但已破损污浊，面容扭曲，口鼻处有蕈形泡沫（溺死特征之一），颈部有轻微的勒痕。女尸年纪更轻些，不过十六七岁，穿着桃红色的襦裙，同样衣衫不整，面容姣好却苍白如纸，双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她的双手指甲断裂，里面有少许皮屑和丝线，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深紫色的勒痕，显然是致命伤。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人的腰部被一根粗麻绳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捆绑溺水……”赵天喃喃自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和尸首的每一个细节。
仵作上前仔细查验，片刻后回禀：“大人，男尸初步判断是溺水窒息而亡，但其颈部勒痕较新，落水前可能与人搏斗或被扼颈。女尸……则是被人用绳索之类的东西从背后勒毙，死后才被抛入水中。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
“死后抛尸？”赵天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也就是说，凶手先勒死了女子，然后又与男子搏斗，最终将男子溺死，再将两人捆绑抛入河中？”
“从目前迹象看，极有可能。”仵作恭敬道。
赵天蹲下身，仔细观察那根捆绑尸首的麻绳，绳结打法很普通，就是常见的死结，但绳子上似乎沾着一些除了水草泥沙之外的细微颗粒，像是……某种香料碎末？他小心地用镊子取下一些，包好。
他又检查女尸指甲缝里的皮屑和丝线，皮屑很新，丝线是蓝色的，质地不错，不像普通百姓所用。
“可曾辨认出死者身份？”赵天问道。
钱捕头连忙回道：“已经让兄弟们拿着画像在附近询问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赵天站起身，环顾四周。玉带河此处河段相对僻静，两岸多是民居后院或小片竹林，并非繁华地段，晚上行人稀少，确实是杀人抛尸的好地点。
“搜索附近区域，看看有无搏斗痕迹、遗留物品，特别是寻找与女尸指甲里蓝色丝线相匹配的衣物碎片！”赵天下令。
捕快们立刻散开，进行地毯式搜索。
赵天则走到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沉思起来。凶手选择将两人捆绑抛尸，是为了制造殉情或者私奔遇劫的假象？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女尸先被勒死，男尸后溺死，这顺序又说明了什么？
约莫一炷香后，有捕快在距离抛尸点上游约百步的一处竹林边缘，发现了异常。那里的竹子有折断和踩踏的痕迹，地上泥土凌乱，似乎发生过激烈的搏斗。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草丛里找到了一小块撕裂的蓝色锦缎碎片！
赵天接过碎片，与女尸指甲里的蓝色丝线对比，质地、颜色完全一致！
“看来，这里就是第一现场了。”赵天目光锐利，“凶手在此勒死女子，与男子搏斗，然后拖行尸首至河边抛入。”
他仔细勘查这片竹林，在几片竹叶上，发现了零星已干涸的深色斑点，疑似血迹。同时，在搏斗痕迹附近，他还发现了一个模糊的、略显特殊的脚印，脚印较深，前掌着力，似乎凶手体重不轻，或者当时背负着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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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捕头，重点排查附近居民，以及昨夜子时前后路过此地的更夫、车夫等人。同时，全城张贴告示，辨认死者身份，特别是这男尸所穿的绸缎长衫和女尸的桃红襦裙，并非廉价之物，其来源应该能查到。”
“是，大人！”
回到府衙，赵天立刻召集画师，根据尸首容貌绘制画像，全城张贴认尸告示。同时，他将从麻绳上取得的香料碎末交给文师爷，让他去找城中知名的香铺辨认。
案件的突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当天下午，便有一对老夫妇哭着来到府衙，声称告示上的女尸是他们失踪一夜的女儿，名叫小翠，在城中“锦绣绣庄”做绣娘。
几乎同时，城西一家当铺的掌柜也来报案，说告示上的男尸很像他们铺子里的伙计李四，李四从前天晚上告假后便再未归来。
死者身份确认！绣娘小翠，当铺伙计李四！
一个是手艺精巧的绣娘，一个是当铺伙计，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人，为何会深夜一同出现在僻静的玉带河边？又为何会遭此毒手？
赵天立刻分别传唤了小翠的父母和李四当铺的同事。
小翠父母哭诉，女儿乖巧懂事，在绣庄做工补贴家用，从未听说与什么男子有染，更别提深夜外出了。
而李四的同事则透露，李四为人活络，有些爱贪小便宜，但胆子不大，前几日似乎听他说起发了一笔小财，心情很好，还说要请客喝酒。
“发了一笔小财？”赵天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线索，“可知钱财来源？”
那同事摇头：“他没细说，只说是运气好。”
赵天又亲自去了一趟“锦绣绣庄”。绣庄管事证实小翠确实是他家的绣娘，手艺很好，尤其擅长修补古旧织锦。管事还提到一个重要情况：大概五六天前，小翠曾奉命去了一趟城西的“刘府”，为刘老爷修补一件传家的旧袍子，那件袍子据说价值不菲。
刘府？ 赵天心中一动。青州府姓刘的富户不少，但能称得上“府”的，莫非是……
“哪个刘府？”赵天追问。
“就是……就是府丞刘明远刘大人家。”管事低声道。
府丞刘明远！ 青州府的二把手，仅次于知府李文渊的实权人物！
案件，似乎开始触及到一些敏感的人物了。
赵天不动声色，又问：“小翠去刘府修补袍子，是独自前往？去了多久？”
“是独自去的，去了大半日，回来时神色如常，还得了不少赏钱。”
从小翠父母、李四同事以及绣庄管事处得到的信息，似乎都指向这很可能是一起因财起意，或者情感纠葛引发的凶杀案。但赵天总觉得，那根捆绑尸首的麻绳，以及上面沾染的香料碎末，似乎暗示着更深的东西。
就在这时，文师爷那边也有了进展。他找遍了城中大小香铺，终于有一位老香匠认出，那麻绳上的香料碎末，是一种名为“龙涎香”的顶级香料的边角料，极其名贵，通常只有豪门大户才用得起，而且……青州府能用得起这种香的，屈指可数。
龙涎香……刘府……
赵天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
他立刻下令：“钱捕头，带人去刘府，以核查小翠修补袍子一事为由，询问刘府管家及相关下人，特别注意询问他们府上是否使用龙涎香，以及昨夜刘大人家中人员动向。记住，态度要客气，但调查要细致！”
“属下明白！”钱捕头领命而去。
然而，钱捕头这一去，却带回了一个让赵天更加意想不到的消息。
刘府管家承认小翠确实来过府上修补袍子，也得到了丰厚赏钱。但刘府上下一致声称，府中并未使用龙涎香此等名贵之物。更重要的是，他们提供了府丞刘明远昨夜不在场的铁证——昨夜刘大人受邀赴知府李大人家的私宴，直至丑时方归，有李府下人和同席官员为证！
刘明远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线索似乎一下子断了。
难道凶手另有其人？那龙涎香的线索又指向哪里？
赵天沉思良久，再次提审了当铺的伙计，详细询问李四所谓“发了一笔小财”的具体时间和他那几日的行踪。
这一问，果然问出了新的线索。李四得到横财的时间，正是在小翠去刘府修补袍子之后的第二天！而且，有伙计回忆说，曾看到李四偷偷把玩过一小块用蓝色锦缎包裹着的东西，神色鬼祟……
蓝色锦缎！
赵天猛地想起女尸小翠指甲里的蓝色丝线和竹林里找到的蓝色锦缎碎片！
一个大胆的推测，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立刻唤来文师爷，低声吩咐了几句。
文师爷领命，匆匆离去，目标是——青州府所有经营龙涎香的香铺，以及……所有有能力接触到龙涎香，并且可能与刘府有关联的人。
赵天知道，他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这个看似狗血的男女情杀案背后，隐藏的或许是一个更加惊人的秘密。
（第十七章：双尸奇案 上 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