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世界反而最安静。
夜班的人还没下班,早起的人还没醒来,灯亮着,却没什么声音,像是所有秘密都被允许暂时浮出水面。
凌晨三点多。
金币是被手机震醒的。
准确来说,她本来就没怎么睡着。
医药公司的顶层办公室灯还亮着,窗帘没拉,远处的高架像一条悬在半空的影子。
她昨晚处理完最后一批文件之后,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外套还没脱,鞋也没踢,只是把手机压在胸口,闭着眼睛假装睡了一会儿。
手机震动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烦躁。
第二反应是——不对。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3:19
这个时间点,知道她私人号码、还会打进来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已经出事的。
另一种,是马上要出事的。
她眯着眼,把手机举到眼前,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西蒙。
金币愣了一下。
困意瞬间散了大半。
她撑着沙发坐起来,接通电话,把手机贴到耳边,声音还有点刚醒的沙哑。
“……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只有很轻的呼吸声,像是有人把手机贴得太近,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金币皱了下眉,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信号,又重新贴回去。
“西蒙?”
“你在吗?”
还是沉默。
她以为是误触,正准备挂断,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
“嗯”
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金币的动作停住了。
她靠回沙发背,语气放缓了一点,不再像刚才那样公事公办。
“我在。”
“你们那边怎么了?”
那边又安静了几秒。
然后浪子开口了。
“……你在就行。”
声音有点低,带着点刻意压着的平静。
金币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视线扫过办公室里散落的文件和电脑屏幕,语速变快。
“你们不是去找弹药了吗?”
“出事了?”
电话那头似乎迟疑了一下。
“……算是吧。”
“我们遇到了点麻烦。”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但金币太熟悉这种语气了。
小时候也是这样。
受尽了委屈却还是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她闭了下眼,揉了揉眉心。
“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太自然了。
自然到像是这些年中断的关系,从来没断过。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一口气。
“……能不能,给我们弄条船?”
“快艇也行,小船……也不是不行。”
说完这句话,浪子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补了一句:
“我们现在在弹药的船上,z市靠外一点这边”
金币:“……”
她沉默了两秒,忽然笑了一声。
不是讽刺,是那种彻夜未眠之后,突然被现实砸中的无奈笑。
“我在a市市区。”
“凌晨三点。”
“你跟我说要一艘船?”
浪子“嗯”了一声。
然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这要求确实有点离谱,补救似的解释:
“我知道你那边不太方便……不一定有现成的……”
“但我们三个已经实在是没有认识的人了所以”
“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语速慢下来,像是已经开始准备接受拒绝。
金币没有马上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低头看着下面零星的车灯。
她的公司当然没有船。
她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做这种“接应逃亡人员”的活的。
更何况——那艘船,牵扯的是弹药,是主教,是一整个她现在还没准备好彻底翻脸的体系。
理智告诉她,这通电话,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当作没接到。
但她没有。
“你等着。”
她说。
浪子一愣:“……啊?”
“我说,你等着。”
金币语气已经恢复了清醒时的冷静,“别挂电话。”
她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单手解锁电脑,另一只手夹着手机。
“我这边没有船。”
“但我手上或许有个还不错的东西。”
她迅速调出一个加密联系人列表,点开其中一个。
“半小时之内。”
“会有人去接你们。”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浪子才小声开口:
“……你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这种玩笑?”
金币语气很淡,却没什么余地。
浪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开始。
“我……”
他卡住了。
这种卡顿不是紧张,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说话。
同学?
嗯西蒙和安娜确实是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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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可他们已经近十年没见过了,更没有交流。
交流电的电棍倒是有一次。
敌人?
也对,浪子是毒之水公司的,而金币却是属于圣教的。
浪子的内心无比的踌躇权衡,但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
最后,他只挤出一句:
“……谢谢。”
说得很轻,轻得几乎要被信号吞掉。
金币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一点。
她靠在桌边,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你不用……”
她开口,声音却比他更软,“不用谢我。”
浪子没说话。
金币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不怨我当年的事情就好。”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金币闭上眼。
她本来没打算说的。
这些话,她在心里反复演练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说出来。
凌晨三点。
一通求救电话。
一句迟到了十年的歉意。
“……不是你的错。”
浪子终于开口了。
声音比刚才低,也更稳了一点。
“我知道。”
金币睁开眼,盯着桌面那条细小的划痕。
“那你为什么……”
她顿了一下,“还这么别扭?”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习惯了。”
金币也笑了。
这一次,是真正放松下来的笑。
“人我已经安排好了。”
“到时候听他们指挥。”
“嗯。”
“下次别打电话不说话装哑巴了。”
“我会以为你出事了。”
“……不会。”
“最好是。”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恢复成平时的那种冷静专业。
“你们先活着出来。”
“其他的,之后再说。”
浪子应了一声。
电话挂断。
金币把手机放在桌上,站在原地很久。
窗外的天,已经隐约泛白。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有些关系,不是靠时间断掉的。
只是被搁置了。
而现在,它们正在一点一点,被重新拿起来。
哪怕方式并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