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是在爆炸声传来的那一瞬间,彻底下定决心的。
不是那种连环爆破,也不是混乱失控的炸响,而是一次极其克制、目标明确的引爆。
声音并不算巨大,却带着结构被撕裂时才会有的沉闷回响,顺着船体的金属骨架一路传导上来,像是某个内脏被精准切断。
他站在医务室的阴影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结束了。”他说。
艾什莉愣了一下,下意识问:“谁的?”
浪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视线从那道维修门移开,低声道:
“至少不是我们的。”
但在船体的中段,有一整支队伍的人,已经被彻底切断了退路。
安德鲁没有再看那扇门。
他很清楚弹药为什么选择夹层。
那不是因为夹层适合战斗。
恰恰相反——那里不适合任何人战斗,除了他。
此时此刻,医务室下层。
夹层入口。
雷斯塔尔站在维修门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下达这样的命令,但这是今晚第一次让他感到一丝迟疑。
维修门后,是船只真正的“内部”。
没有装饰,没有宽敞的过道,只有为了功能而存在的结构。
船只的电力主干线、备用线路、供水管道、通讯光纤,都被压缩在这里,用金属支架固定在墙壁与地板之间。
夹层不是迷宫,但它逼仄、低矮、杂乱。
一旦发生混乱,人数优势反而会变成负担。
雷斯塔尔当然明白这一点。
但他没有选择。
如果今晚让弹药从这里离开,那么接下来死的,就会是他们剩下的所有人。
“这里是快速反应部队雷斯塔尔,我现在要进入夹层搜寻弹药的踪迹了。”他说。
无线电里有人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打算和弹药分出一个胜负了。
第一名安保人员推门进入。
灯光比想象中暗。夹层里只有几盏固定的维修灯,亮度极低,战术灯立刻被打开,光束在电缆和金属箱之间来回扫动。
空气里有机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第二人进入。
第三人。
队伍按既定顺序推进,没有人擅自加速,也没有人停下。
雷斯塔尔注意到地面。
防滑网格下方,是密密麻麻的线路,颜色不同、粗细不一,每一根都通向船只的某个关键系统。
他的靴子踩上去,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这些线路,任何一根出问题,都会造成连锁反应。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弹药真的在这里使用能力——
恐怕在他们全部死完之前,这艘船就会彻底瘫痪。
而如果这艘船下面的武器损坏的话,他们的非洲援兵随时会调转枪口对着他们。
这个念头让雷斯塔尔的背脊泛起一层冷意。
“注意脚下。”他低声提醒,“别碰不必要的东西。”
队伍继续向前。
夹层的结构一目了然,没有多余岔路。
中段是几个检修平台,用于维修主线路,周围堆放着备用零件和工具箱。
空的。
没有血迹。
没有弹壳。
甚至没有凌乱的痕迹。
“目标不在这里?”无线电里有人问。
雷斯塔尔没有回答。
他的直觉告诉他,问题不在于“在不在”。
而在于——为什么不在?
“最后一位进入,展开地毯式搜索!”他说。
队伍尾部的安保人员回头看了一眼维修门外的走廊,随后踏入夹层,顺手把门拉上,只留下虚掩的一条缝。
就在那一刻。
雷斯塔尔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因为声音。
而是因为过于安静。
没有任何属于“人”的存在感。
下一秒——
爆炸发生了。
不是在他们脚下,也不是在前方,而是身后。
一声短促、猛烈、毫不拖泥带水的炸响,夹层后段的结构被瞬间撕裂。
维修门所在的位置发出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固定结构像被巨力掰断,向内塌陷。
最后一个关门的人直接就被强大的威力炸碎了。
冲击波推着空气和碎片向前扑来。
有人被掀翻在地。
有人撞上电缆架,发出闷响。
灯光疯狂闪烁。
雷斯塔尔踉跄一步,单膝跪地,用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入口!!”
“门塌了!!”
“我们被困住了!!”
无线电瞬间充斥着惊呼。
雷斯塔尔抬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战术灯照向后方。
那里已经不再是“门”。
而是一堆混杂在一起的残骸——变形的门板、扭曲的金属支架、被炸断的电路箱,甚至还有一部分天花板塌了下来。
没有缝隙。
没有退路。
这不是封锁。
这是彻底掩埋。
雷斯塔尔慢慢站起身。
他终于明白了。
弹药不是被他们逼进夹层的。
他是引他们进来的。
“保持队形。”
雷斯塔尔的声音在无线电里显得异常冷静,“检查武器弹药和伤员。”
有人回应。
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紧绷。
夹层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比刚才更可怕。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
这不是安全的前兆。
而是猎物被关进笼子后,短暂的停顿。
就在这时。
夹层深处,一箱备用零件轻轻晃动了一下。
雷斯塔尔的目光猛地锁定过去。
阴影中,有人站了起来。
红色的长袍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布,被硬生生塞进钢铁与线路之间。
弹药从阴影里走出。
他看着眼前这支完整的队伍,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仿佛不是身陷绝境。
而是终于等到了人齐。
“好了,看来观众已经齐活了。”他说。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电流声和金属轻响。
“现在。”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