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张厚重的布,压在巷子的肩头。
砖缝里冒出的冷气夹着泥土与烟的味道。
安德鲁先一步向前,步子没有声响,像是在与暗影共舞。
艾什莉紧跟其后,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片在打量面前这个女人:红袍裁剪讲究,衣橱里不可能是随意之物;她的手指修长,指节微白,像是常握某种冷金属的手。两人站定,彼此之间保持着一臂的距离,既不退也不进。
“你是谁?”
安德鲁的声音低沉,但每个音节都被夜色放大。
问话不是疑惑,而是一种试探。
红袍女显得有些无奈,眸里闪过一抹戏谑。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慢慢掏出一样东西——一枚古旧的金币。
金属在她手中发出干脆的轻响,她把金币在掌心滚了几圈,像是在与自己的影子做默契。
“你们真的很好奇呢。”
她终于抬头,笑得既温柔又有几分冷意,“既然你们都出来了,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叫【金币】。”
“你身着红袍你是一名主教级别的人物?”
艾什莉先发问,声音里带着怀疑。
她的眉眼里有轻蔑,也有不敢完全否定的礼貌。
红袍女点了点头,动作缓慢而明确,“是,新晋主教。虽然在那些老家伙眼里,我的位置总是被当成一个刺——太年轻、太异于常轨,因此也就不太被待见。”
“你是那个留下线索的人?”
安德鲁直截了当,眼睛里闪着冷光,“德文的事,是你放的消息?”
金币把金币高高一抛,月光在它边缘勾出细碎的银弧,又被她稳稳接住。
那一瞬间,所有的轻佻都像被金属的冷光钉住,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静穆——像是祭祀前的凝神。
“是我。”
她把金币夹在指间,语气淡得像是在念一句常用的祝辞,“我放出了好几条线索,看来你们也有所收获呢。”
艾什莉的神情没有放松,反倒更紧了,
“你为什么要留下那些信息?挑衅莱斯特,挑起风波,德文的死——这些都不是小事。”
安德鲁也上前半步,声音不高不急,却隐含锋利,
“你留那些线索,是玩什么把戏?”
金币听着他们连珠似的问题,嘴角扬起一抹不太礼貌的笑。
她把手一搭在腰侧,姿态中带着一种近乎挑逗的从容,像个在宴席上不经意把杯盏推向别人嘴边的侍者。
“你们的问题真够多的,”她半笑半嗔,“好像我欠了你们什么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轻轻越过安德鲁的肩,停在他胸前的微微凸起,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与调笑。
“不过,既然你们都出来了,不如让我也问一句:你们这副黑脸,是常挂着的吗?或者,藏着什么有趣的故事?”
她的话语像是把一根细线扔进了两人的防线上,带着戏谑,也带着挑衅。
安德鲁没有立刻接茬,眼神冷得像是能把任何轻浮拦在外面,但那并不妨碍金币继续她的试探——这显然不是她第一次以语言为钩,探测某人反应。
金币向前又靠近了一步,语气忽然变得更低更近,带着一种做作的柔笑,
“你的肩膀挺好看,挺适合战斗的。如果我说,我很欣赏那些在黑夜里依旧能把脸收得漂亮的人,你会怎么想?”
话语里有半分轻浮,但更多的是一种试探性的评估。
她的话像是在掀起一层薄雾,让人难辨真意。
安德鲁的脸依旧没有动,但艾什莉却像被点燃了神经,她的眉眼一瞬间变得锋利,动作疾如闪电——她的手像铁钩一样伸出,一把抓住安德鲁的前臂,指关节微白,力道坚定。
那一抓不是怯弱的保护,而是明确的宣示:
这是我的人,我的范围。
她的动作里有占有,有警告,也有一种无声的霸气。
红袍女看着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与占有,先是一愣,随即讪讪一笑,收起了原本轻浮的模样。
“哦——原来是这样。”
她笑得有些尴尬,随即又恢复镇定,轻咳一声,“抱歉,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她把脸上的笑意收拢,目光重新锁定在两人身上,那张脸从戏谑回到正经,仿佛一枚硬币在空中转了一个面。
“说正经的,”
金币放下玩笑,声音回归到她一开始的冷静,
“我留下那些线索,是想把那些敢伸手的人引出来。圣教在庇护的名义下做了太多肮脏的事,我知道外面有人恨他们,也知道有些人不会坐视不管。”
艾什莉的手还紧紧攥着安德鲁,指尖发白,但她的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引来?你想看热闹,还是另有图谋?”
金币没有闪烁,她把金币在指间旋转了一圈,声音平静,
“既不是单纯的好奇,也非无的放矢。我不受那些老主教待见,我也知道,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撕开他们的伪装太危险。于是我开放了一个缝隙——让真正想动手的人,看见一个可能的入口。”
她的眼神里突然涌上一层更深的暗色,字字分明:
“并不是德文的死让我要做这件事。德文的死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件事只是告诉我,他们已经到达了无人可恕的地步。真正把我逼到这一步的,是更久远也更肮脏的东西:教会掩护下的毒品买卖。”
她的声音变得缓慢而有重量,像是把一枚刀子从胸口拔出再丢到石板上:
“我亲眼看见过一个孩子,从充满希望的小眼神开始,因着那些所谓治疗与‘启示’的药水,逐步被麻痹、被操控、被剥夺了活着的权利。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被拖入深渊,最后——最后他在我面前死去,嘴角还挂着一种被诈骗的笑容。那个笑容像一把刀,直接把我曾经天真的信念劈成了两半。”
安德鲁的眉头紧了,艾什莉的手指仿佛又用力了一些。
巷子里沉默下来,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和远处教堂钟声的回响,像一只慢慢坠落的铁球。
金币把目光收回,继续道:
“我曾经也信仰过圣教、信过那些经文里的光亮。曾几何时,我以为主会平等地帮助每一个人,我以为我能借着圣职去做些真正的救济。”
她的声音里有一瞬的嘶哑,“但在这些老主教眼里,我不过是个装饰——一个好看的面孔,一个用来安抚底层信徒的仪式。他们不把我当作同僚,而是把我当成一件可以随手摆放的饰物。”
她轻轻一笑,笑里没有快乐:
“海森和他的同党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做决定,从不把我当成参与者。他们坐在高位,谈论利润、分配‘救赎样本’,而我只能在角落里听他们挥鞭。从信仰到交易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被欺骗了。”
她的手紧了紧握着的金币,指节发白:
“德文的死让他们的伪装彻底撕开,但那并不是我开始反击的起点。起点在于那个孩子在我面前的眼神——那眼神告诉我,圣教已经把人当作商品在交易。我不愿再当那个洗净罪恶外衣的手。”
她停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像是在衡量什么,也像是在宣读判决:
“所以我选择了背叛,我给了线索。我不傻,不会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当作祭品;我只是想把一扇门打开,让外面有人看见他们看不想被看见的东西。若有人愿意,我可以把更多的缝隙撕开一些——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有胆量接近那些肮脏的核心。”
她的语气逐步收束,最后一句像是针一般直刺入夜色: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要圣教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