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大厅灯火通明,仿佛整座城市的夜色都在这里沉淀。
三人从外头的夜色中走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血气。
脚下的红地毯厚得几乎能吞掉脚步声,只余空调机持续低鸣。
浪子甩了甩头发,神态一派轻松,仿佛刚才在仓库那场流血的事只是某种饭后娱乐。
艾什莉掖紧风衣,表情依旧冷漠,只有手心还微微出汗。
安德鲁神情平静,像个不愿再回忆的旁观者。
时间不过两小时。
电梯口的电子钟滴答闪烁,红色的数字稳稳跳动。
“虽然才两个小时”艾什莉看着屏幕,眉头轻皱,“可他要是聪明点,现在早该逃得无影无踪了。”
浪子嘴角一挑,神情像在听笑话:“聪明人不会跑。”
“你确定?”
“确定。”
浪子耸耸肩,目光往大厅扫了一圈,那双眼睛闪着熟悉的狡黠光,“蠢货才跑。聪明人会装作若无其事,假装一切照旧,直到觉得安全——然后死得更惨。”
艾什莉轻轻冷哼:“你这心理课是在哪学的?”
“赌场。”浪子笑道,“比你想的好用。”
他转身朝前台走去,边走边抚平领口,整个人瞬间换上了那副“浪子·职业玩家”的笑脸——谄媚、潇洒、欠揍,却让人防不胜防。
夜班门童正撑着脑袋打瞌睡,听到鞋跟声抬头一看,还没来得及摆出职业笑容,就被浪子那夸张的亲切气势淹没。
“嘿,兄弟,辛苦啦。”浪子笑着拍拍他肩膀,姿态亲昵到让人无法拒绝。
门童愣了愣,试探着笑了笑:“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当然。”浪子的语气温柔,手上动作却更快——几张钞票在昏黄灯光下一闪,稳稳滑进门童的手掌。
那门童一惊,下意识要退,却被浪子不轻不重地按回柜台边。
“别紧张,只是打听点事。”浪子低声说,“我们在找一个人。”
艾什莉远远看着,嘴角微微抽动:“这人还真是轻车熟路。”
“我不做评价。”安德鲁淡淡道。
几分钟后,浪子回来了,神情懒散,嘴角含笑。
“消息挺快。”他晃晃手里的纸巾,像刚从舞台退场的演员,“有个坐轮椅的年轻人昨天早上入住。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大行李箱。”
“轮椅?”艾什莉眼神一凝。
“没错。”浪子把纸巾扔到桌上,“门童说印象很深。他在帮忙开门时,还被那小子冰冷的眼神盯得发毛。那种人,要不就是有钱人家的病秧子,要不——”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要不,就是该死的神棍。”
艾什莉皱眉:“可他住哪层?”
“没问。”浪子耸肩,“门童只看见他往电梯方向走。”
“这就没了?”艾什莉冷冷地说。
“别急。”浪子笑,“有证人就有漏洞。赌场的门童不能多说,但电梯管理员——那是另一回事。”
安德鲁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只淡淡道:“去吧。”
“跟上,学生们。”浪子一边走一边摇晃钥匙,“今天上课内容是——‘金钱永远比真相更有说服力’。”
艾什莉无声叹气,却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那条长廊。走廊尽头的光线有些昏暗,墙上挂着镀金边的画框,画的却是模糊的旧景。
地毯吸音极好,只听得到电梯运作时的微响。
年迈的电梯管理员坐在柜台后,一边看表一边打盹。浪子轻轻敲了下桌面。
老人抬头,看到来人,目光立刻有了警惕。
浪子没废话,直接掏烟、点火、递上。
动作流畅到极致。
“老先生,这夜班真不好熬啊。”
浪子笑着,语气像在攀谈天气,“给你添点热闹——我想问个不值钱的小事。”
老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烟,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火光映在那张皱纹深刻的脸上。
浪子压低声音,简短问了几句。
艾什莉靠在安德鲁身侧,轻声说:
“你不觉得……他太投入了吗?”
“也许他从没停下过。”
他们的对话被浪子的笑声打断。
他转回来,神情轻快,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
“确认了。”他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坐轮椅的年轻人,昨天上午进的电梯。”
“管理员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人动作安静得诡异。”
“上了哪层?”艾什莉问。
浪子摊手:“忘了。那时候客流多,他顾着照应别人。”
“真方便。”艾什莉冷声。
“可别这么说。”浪子意味深长地笑,“至少说明他没离开。管理员说没再见过那人下楼。”
安德鲁若有所思地抬眼:“也许他有别的出口。”
浪子摇头:“没有。另一条出口只能是消防通道。可不说走通道出去必须经过门童看守的大门,一个坐轮椅的人要怎么爬楼梯呢?”
那句话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灯光下,那手的皮肤已经出现微微的暗纹,从手腕蜿蜒至掌心,如同某种生物的脉络。
“看来你的情况不太乐观。”
安德鲁瞥了一眼,缓缓开口。
“没事。”浪子笑了一下。那笑容太明亮,反而让人不安。
“再严重一点,你连手都保不住。”安德鲁冷声警告。
浪子抬起那只手,指尖在空气中划了个圈。
“你看,”他说,嗓音轻柔又带着几分疲惫的戏谑,“暂时还能动这就够了。”
他的话在走廊里回荡了一瞬,然后归于平静。
艾什莉皱着眉,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浪子这才深吸一口气,把烟捻灭在掌心——血肉处竟毫无反应。
他伸手抹了抹嘴角,笑意重新浮上来,那笑意残忍、冷酷。
“行了,信息够用了。”
“你确定?”艾什莉问。
“当然。”浪子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笑得愈发漫不经心,“至少我能确认一件事——他还没走。”
安德鲁问:“然后呢?”
浪子看着自己的手,语气轻柔:“然后?就等他自己露头。”
他说完,转身向大厅走去。
灯光投下他的影子,和那只被侵蚀的手,一起在地毯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色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