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世界一片寂静。
安德鲁低下头,掌心的血色符印还在微微闪烁,仿佛心跳一样,带着节律。
那光不是刺目的,而是像某种活着的存在,在皮肤下呼吸。
他怔怔盯着看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抬手,几乎是本能地摆手拒绝。
“不不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难以动摇的坚决。
“我……肯定担不起这样沉重的责任!”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他的呼吸都乱了一拍,但眼神却很清醒。
虚无间,那庞大的树影静静伫立。
未知之神的枝桠轻轻一颤,像是愣了一下,随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呵……”
那笑声没有讽刺,也没有怒气,只是带着一点释然。
“果然啊。”
祂缓缓说道:“是我没说清楚。”
安德鲁抬起头,眉心紧锁。
“成为神,并不一定需要死亡。”
祂的声音像风一样,缓慢而安稳。
“只是……死亡之后,才能完全获得神明的权柄罢了。”
枝桠轻轻垂下,像是在叹息。
“既然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
“你有你自己的羁绊,我看得很清楚。”
“我只是……太累了,太孤独了所以我想找一个可以代替我的人。”
安德鲁的胸口微微一紧。
拒绝的瞬间带来了一点心虚,可随着对方这句话落下,那种沉重反而松动了。
他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不是怒斥,而是理解。
这神明比想象中的好说话多了。
下一瞬,枝桠缓缓探来,轻轻点在他的手心。
安德鲁本能地收了收手指,可下一刻,血色的光线顺着枝桠涌入他的掌心,烙印成复杂的纹路。
那符印像一枚诡异的钟表,指针缓慢扭动,散发着低沉的脉动感。
安德鲁低头盯着那符印,神情凝固。
“……这是什么?”
未知之神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时间的指针。”
安德鲁猛地抬头。
“你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暂停一切,或让一切加快。”
枝桠轻轻摇晃,虚空中随之浮现出一枚透明的沙漏。
里面的沙子几乎停滞不动,唯有一粒在缓缓下落。
“你可以让沙粒完全静止。”祂解释道,“或者让它加速坠落。”
安德鲁的眼睛微微瞪大。
他忍不住伸手触碰掌心的符印,指尖一触,光芒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
“……暂停时间?快进时间?”
他低声重复,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没错。”未知之神平静地回答,“不过只有几秒。”
“只有几秒?”安德鲁皱起眉头。
“就只有几秒。”
祂的声音沉稳,不容置疑,“以你的凡人之躯,撑不过更久。时间是世界的血脉,撬动它需要代价。若是你勉强延长,首先崩溃的不是世界,而是你自己。”
安德鲁下意识吸了口气,手心的符印似乎在跳动,像在提醒他这份力量的危险。
“试试看吧。”未知之神忽然说道。
安德鲁一愣,下意识握紧拳头。
符印的光芒在瞬间亮起。
周围的虚无猛然一静。
没有声响,没有涟漪,连自己心跳的节奏都仿佛迟缓了半拍。
安德鲁猛地睁大眼睛。
那感觉……太过诡异。就像世界整个屏息,只剩他一个人在动作。
可不过三秒,他的手臂就开始发麻,额头冒出冷汗,胸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啪——
光芒散开,时间重新流动,虚无间的空气仿佛刚刚恢复呼吸。
安德鲁大口喘息,单膝差点跪下去。他用力支撑着自己,手心仍在发烫。
“……呼……”
他咬牙,抬起头。
“真要命。”
未知之神低声笑了一声:“你撑得比我想象中久。”
安德鲁愣愣看着掌心的符印,眼神里闪着复杂的光。
“快进呢?”
“快进是另一种方式。”枝桠一晃,那沙漏里的沙粒忽然如瀑布般狂泻而下,一下子落到底。
“加速只能作用于单个物体之上。但同样只有几秒。且你自身会被加速影响,你的体能消耗会数倍增加。”
安德鲁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这根本就是一把双刃剑。”
“所有权能都是。”未知之神缓缓回应。
安德鲁紧了紧拳头,却又忍不住抬头,露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困惑:“既然能暂停、能快进……那为什么不能倒流?”
虚无忽然安静了一瞬。
未知之神缓缓低下枝桠,似乎用一种古老又复杂的目光盯着他。
那一瞬,安德鲁甚至觉得自己像个提出了蠢问题的孩子。
“如果时间能倒流——”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淡的自嘲,“我早就回到一切发生之前了。”
安德鲁呼吸一滞。
那句话没有任何解释,却比所有答案都沉重。
他愣在原地,没再继续追问。
掌心的符印依旧在闪烁,像提醒他别忘了刚才的代价。
未知之神的声音再次响起:“恶魔的事情,我会暂时看管。你不必急着背负。”
安德鲁抬起头,眼神坚定:“……谢谢。”
“别谢我。”枝桠缓缓收回,“你只是还没明白,这份权能,是礼物,也是枷锁。”
说话间,虚无的尽头亮起柔和的光。
那光像水流般扩散,慢慢凝成一座传送门,门的纹路闪烁着与安德鲁掌心相同的符印。
安德鲁感觉一股力量从光门传来,卷起他的衣摆,轻轻却不可抗拒地推着他向前。
他回头,望见那庞大的树影依旧矗立在虚无深处。枝桠低垂,静默不语。
下一瞬,吸力骤然增强。安德鲁的身影被拖入光门,眼前的世界一点点模糊。
在即将完全消失的瞬间,他听见那低声的喃喃:
“这副丑态……还是别人看不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