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里,男孩意外得到了一份工作。
村里有一个负责维修房子的师傅生病了。
由于男孩曾跟着这位师傅打过几天杂,帮忙递过工具、搬过木料,那师傅对他的机灵劲儿和肯干劲儿还算认可,于是托人叫来了男孩,让他前去顶替,干几天杂活。
那家人开出的工钱很高,高得让人眼睛一亮。
男孩掂量了一下,完全足够他和女孩几天的开销,甚至还能余下一点。
他心里顿时生出许多憧憬。
若是能拿到这笔钱,就能买一块上好的布料,请村里的裁缝给女孩做一身像样的衣裳。
她的旧裙子已经补了太多次,针脚重叠得几乎比布料还密实。
想到这里,男孩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满心欢喜,开开心心地收拾好工具,急匆匆地去上任。
只是,当他真的来到那栋需要修缮的宅子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这宅子比村子里寻常的房子要大得多,门前竖着两根漆黑的木柱,上头雕着怪异的花纹,像某种扭曲的藤蔓。
院墙高耸,遮挡了大半光线,使得院子显得阴沉。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那家人。
刚进门,他便看到几个身影缓缓走来。
他们个个身着深色的长袍,衣摆几乎拖到地面,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半边脸。
黑布在风中微微摆动,像是无声的涟漪。
他们动作一致地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一般,盯得男孩心口发凉。
那种目光没有一丝善意,仿佛在审视一个外来的闯入者。
“你就是替工的?”其中一人低声问,嗓音沙哑,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石子摩擦声。
男孩下意识想后退一步。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像是误入了不该来的地方。
他甚至想掉头离开。
可就在这时,心底浮现出女孩的模样——她安静地坐在昏暗的灯火下,低头穿针引线,手指纤细却因劳作而布满细小的伤痕。
若是能换她一件新衣裳,她一定会笑吧?
虽然她不会说话,但她笑的时候,眼睛会弯起,仿佛能让周围的阴暗都消散。
想到这里,男孩狠狠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惶惶不安,点了点头:“是,我来顶几天工。”
话音落下,那几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侧身,做了个“进去”的手势。
院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重的“咯吱”声。
那一刻,男孩心里骤然涌起一种被困住的感觉。
可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木槌和钉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的,只是修几块木板,补几道墙缝。
干完这几天,拿到工钱,就能带着布料回家。
女孩会开心,他也会安心。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真正等待他的,并不只是单纯的杂工活,而是某种潜藏在阴影里的东西。
男孩原以为这份新工作,不过是补补墙、钉钉木板而已。
可第一天进去,他就感到不对劲。
宅子里的气息沉闷,走廊阴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腥气。
那些穿着长袍的人始终寡言少语,目光冷厉,仿佛时时都在提防什么。
傍晚时分,他在屋檐下忙着修理破损的椽木,抬头时无意听见走廊里传来窃窃私语。
“真奇怪,为什么要给这小子这么高的工钱?”一个声音低声问道,带着几分不满。
“工钱?”另一个声音忽然发出冷笑,透着讥讽,“你真以为要给他钱?哼,他不过是个下贱的替工,能走进这屋子,本就是他的‘荣幸’。等到今晚,他就会成为我们主的祭品。金钱?笑话,我们的主才是回报。”
“可他若是逃跑了怎么办?”
“跑不掉的。就算跑了,他也逃不出主的眼睛。”
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带着诅咒一般。
男孩听得心脏猛然收紧。冷汗顺着后背一滴滴滑下,手心攥着木槌几乎打滑。
献祭……他们要拿他去献祭!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拿着羊皮纸洋洋得意的子爵。
他骤然屏住呼吸,不敢再听下去,像被毒蛇盯上的小兽般心惊胆战。
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放下手里的活计的,只记得自己踉踉跄跄地冲出院门,一路狂奔。
直到推开那间破旧小屋的木门,他才觉得肺里的空气重新灌进来。
女孩正坐在灯火下缝补衣裳,被他吓了一跳。
男孩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把额发都打湿了。
他强撑着笑容,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却怎么也止不住发抖的手。
等心口的剧烈跳动稍稍平复,他才忽然想起一个令他更加绝望的事实——他把工具落在了那间宅子里。
那可是那位老师傅借给他的工具,若是弄丢了,他如何交代?
一整夜,他辗转反侧,几乎未合眼。
翌日清晨,男孩终于还是咬牙决定回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安慰自己:只要进去把工具取出来就走,不必理会那些人。
只要动作快,就不会有事。
可当他推开院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险些呆住。
院子里,昨日还冷厉森严的长袍人,此刻却整齐地倒在地上。
十几具身影横七竖八,长袍散落,帽子歪斜,露出或苍白或扭曲的面孔。
最骇人的是,他们倒下的地方,竟隐隐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血色法阵。
血迹顺着地砖的缝隙蜿蜒,绘成诡异的弧线与符文,宛若脉络般延伸开去。
男孩屏住呼吸,双腿发软。
他迟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走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
呼吸微弱,却还在。
他换了几个人检查,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还活着。
只是昏迷不醒,身上也没有明显伤口。
跟那一夜的卫兵和下人一样。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忽然被角落里的一本书吸引住了。
那本书摊开在地,书页泛黄,封面上有着复杂的纹路,仿佛眼睛一般凝视着他。
就在他注视的瞬间,他的右眼猛然一阵灼痛。瞳孔深处,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
呼吸急促之间,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理智告诉他不要靠近,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一般。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将那本书捡了起来。
手指触到书皮的一瞬,他浑身一震,仿佛听见某种低沉的吟诵从耳边掠过。
可当他猛然四顾时,院中依旧死寂,只有风吹过血迹时发出的轻响。
心跳如鼓,他不敢久留,迅速将书塞进怀里。
随后,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宅院,一边大声喊人。
很快,附近的村民赶来。
看见院中倒了一地的长袍人,血迹斑斑的地面,顿时惊慌不已。
有人立刻去请村里的长者,有人喊来守夜的巡逻者。
可当这些人检查之后,发现长袍人只是昏迷,并未身亡,且身上无致命伤痕时,局势便缓和下来。
“没死人,就好。”有人低声嘀咕。
“或许是他们自己搞什么奇怪的仪式走火入魔了。”另一人摇头。
虽说心里疑惑,但既然人还活着,事情便没有继续闹大。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把这些长袍人抬走,血迹也被清水冲刷。
最后,事件就这样草草收尾。
没有调查,没有追问,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只有男孩心里清楚,那本藏在怀里的书,才是这宅子里真正的秘密。
夜里,他独自坐在油灯前,将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昏黄的灯光下,那本书的影子格外沉重。
他的右眼微微发热,仿佛在催促他去翻开它。
他伸出手,犹豫着在书页上停留良久,喉咙里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