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在城市的边缘落下厚重的幕布,黑色如墨汁一般,从天际缓缓涌来,把整片都市吞没在冷硬的轮廓之中。
路灯逐一亮起,泛着昏黄的光晕,散落在街角,照出一层薄雾似的潮气。
风里夹杂着一丝潮湿的凉意,吹过高楼的玻璃幕墙,又在空旷的街口回荡。
旅馆的窗帘半拉着,透进来的霓虹光彩被遮挡得支离破碎,只在墙上留下几道摇晃的影子。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桌边孤零零立着一盏台灯,灯罩昏暗,柔和的光圈笼罩着桌面与那份被翻得有些皱折的报纸。
安德鲁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面上,目光牢牢钉在手里的纸张上。
他的眼神冷冽而专注,像是要把那些字句拆开、吞下、再重新拼凑成某种可怕的轮廓。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纸张边缘摩挲,粗糙的指节刮过纤维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张报道上印着醒目的标题,黑色粗体字扎眼地横在纸面上,像是某种不祥的宣告。
标题下的几行小字,勾勒出一幅让人本能厌恶的图景——时间、地点、名义堂皇的借口。
沙发上,艾什莉懒洋洋地探过头,她没有扎起头发,长发顺着肩膀滑落。
她的姿态看似随意,眼神却带着几分不耐烦:“这一次是在哪?”
安德鲁抬了抬眉,没有回答,只把那一版推到她眼前。
艾什莉接过来,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身子前倾,眼睛在那几行字上停住。
光线落在她的睫毛上,映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仓库?”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这回倒是够寒酸的,换个地方连幌子都不打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讽刺,却也掩不住一丝隐约的烦躁。
安德鲁的眼神依旧冷淡,像是在心里把报纸内容逐句拆解,推敲其中的漏洞与暗示。
他轻声开口:“明天晚上,私人的仓库。写得冠冕堂皇,说是学术交流会。”
“学术交流会?”
艾什莉翻了个白眼,随手把报纸甩回他怀里,纸张在空中带出一声干脆的响动。
她冷笑一声:“这群人就差没在门口立个招魂幡。你不会真打算去吧?”
安德鲁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手把报纸折好,像是某种习惯性的仪式。
指尖在桌面上轻敲,节奏缓慢,却带着压抑的坚定。
空气在他沉默的片刻里似乎凝固了。灯光下的阴影被拉得更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无声的紧张。
艾什莉叹了口气,转身蹲在床边,把行李箱拖了过来。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嗤啦”一声打破了沉默,她低声嘟囔:“我就知道。”
她把东西一件件翻出来,最终在箱底摸到那两件布料沉重的长袍。
她拎起其中一件,布料因长久压在底层而散发出潮湿和暗沉的气息。
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上次穿完我就说要扔掉的,你非得留着。结果现在倒真用上了。”
安德鲁抬眼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却没有笑意:“你自己不是也没扔。”
艾什莉撇了撇嘴,把两件长袍随手丢到沙发上,布料砸在软垫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顺势瘫倒在上面,手背挡在眼睛上,声音闷闷的:“行吧,你要去,我也拦不住。可别指望我有什么热情,我才没兴趣跟一群妄想拿血祭换永生的疯子打交道。”
安德鲁没有搭腔,他只是把那两件长袍拎起来,仔细检查缝口与边角。
指尖摩擦过粗糙的布料时,他的神色暗了暗,像是想起某个不愉快的夜晚。
那一刻,他的眼神里闪过短暂的阴影,像是一抹无法抹去的血色回忆。
艾什莉注意到了,原本张开的嘴唇轻轻抿上。
她知道安德鲁心里在想什么,可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
第二天黄昏。
街道上霓虹灯逐一亮起,光影交错,把城市染上了浮华的色彩。
空气里混杂着食物的香气与汽车尾气的味道,嘈杂的喇叭声和人群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落了座,点了几道简单的菜。
木质的桌面被岁月磨得发暗,墙上的时钟滴答走动,声音比外面的喧嚣更清晰。
艾什莉用叉子拨弄着盘里的食物,动作漫不经心,偶尔抬眼看安德鲁。她的声音带着冷嘲:
“你脸色可比盘子还难看。你要真不想吃,就别逼自己了。”
安德鲁切开一块肉,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刻意分散注意力。
他淡淡开口:“吃点东西,总比饿着去见那群人强。”
“哦?你还担心自己体力不支啊?”艾什莉挑眉,揶揄的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佻。
安德鲁抬眼看她一眼,目光里没有情绪,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
他放下刀叉,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倒是你,光用叉子戳来戳去,饿死也就算了,饿急眼可没人管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哼。”艾什莉翻了个白眼,干脆把盘子推到他那边,“那就便宜你好了。”
安德鲁轻轻摇头,但还是把盘子接过来,把她剩下的食物吃掉。
整个过程,两人一句正经话都没说,可气氛却意外地松缓。
仿佛这种日常的小拌嘴,反而让他们暂时忘却了即将面对的危险。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沉,夜色吞没街道,霓虹在车窗玻璃上映出破碎的光。
——
夜幕彻底降临。
他们回到旅馆,换上那两件长袍。布料落在身上的瞬间,艾什莉忍不住皱眉:“啧,这味道真是越来越糟了。”
安德鲁系好腰间的绳结,神情冷峻:“要的就是糟糕,这样才显得像真的。”
艾什莉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照镜子。
长袍把她原本干练的身形掩去,只留下黑沉沉的轮廓。镜子里的她,面孔在昏暗灯光下显得陌生而冷漠,仿佛她真的成了那些狂热信徒中的一员。
“真是恶心。”她喃喃。
安德鲁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车钥匙,声音淡淡:“走吧。”
艾什莉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上。
旅馆的门“咔哒”一声合上,走廊的灯光格外冷清。
车子停在旅馆外的阴影里。
安德鲁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轰鸣声低沉。
车灯划破夜色,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面。
艾什莉缩在副驾驶座里,手指无聊地敲着膝盖,眼神冷漠,内心却有股说不清的躁意。
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发动机的低鸣。
“你打算怎么进去?”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不安的锐利。
安德鲁注视着前方,目光沉静:“像他们一样。”
艾什莉偏头看他,嘴角冷笑:“那可真是有够讽刺的。”
安德鲁没有回应,只把油门踩下去更深。
车子像一头黑色的野兽,钻进夜色,朝着那座未知的仓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