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金猎人?”
艾什莉偏过头,看向安德鲁手指着的报纸角落。那一栏通缉公告用大号黑体印着几张放大处理的嫌犯照片,每一张都配着赏金数字,从几千到几百万不等。
最上面那个,依旧是“笑猫”雷欧——那个在自己通缉令上画笑脸又寄给警局的家伙。现在他赏金已经多到连印刷纸都快装不下。
“如果能搞定这家伙,基本就没有问题了。”安德鲁淡淡地说,像是在评价一顿超出预算的晚餐。
他把报纸甩到一边,懒洋洋地靠进沙发。报纸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地上,摊开在灰尘和脱落的沙发棉花中间。
沙发弹簧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吱呀”,仿佛也对这段落魄生活有了怨言。
阳光从破窗投进来,被脏兮兮的窗帘切割得像是失焦的记忆片段,在地板上拖出断断续续的光斑。
艾什莉皱了下眉,盯着那一页看了几秒,有点慢半拍地问:“你是说,咱们去抓他?”
“嗯。”安德鲁耸耸肩,语气轻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
“那你打算怎么找到这些家伙?”
艾什莉看上去真的在思考。她低头揉着下巴,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可能的方案——租车、调查、踩点、设伏……她甚至认真地考虑要不要买一副望远镜。一个配有夜视功能和远距对焦的那种,虽然预算可能只能勉强买个玩具望远镜。
安德鲁看着她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真信了啊?我们怎么可能有办法找到这些人。连我们自己都快找不到自己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种疲惫的讽刺,就像他不是在说笑,而是在讲一个已经烂掉结局的寓言。
艾什莉白了他一眼,放弃了继续思考,把脑袋往后一仰,顺势倒在安德鲁身上。
“啊——”
她随口怪叫了一声,像是顺带释放情绪。声音拖长,没什么力气。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安德鲁说。
“那你就闭气吧。”她语气轻飘飘的,闭上眼不动了。
他的手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像是在确认这个动作不是恶作剧,而是真正把自己当作靠枕了。
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味道,混着廉价旅馆里泛旧的木头和清洁剂味。
安德鲁没再说话。他垂下眼,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女孩,眉眼一点点沉了下来,笑意也慢慢收敛了。
“你以后……”他顿了顿,换了个语气,“真的打算就这么跟我一直逃下去?”
这个问题不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更像是早就在他脑子里盘旋很久,只是此刻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艾什莉没有立刻回答。她睁开眼,没看他,而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她没穿鞋,脚趾在破旧地毯上来回磨蹭,像是在找一个不太扎眼的位置藏住犹豫。
地毯是那种仿佛永远踩不干净的旧蓝色,边角卷起,中央布满油渍和褪色的圆圈,不知是哪一任房客留下的咖啡杯印记或是血迹。
“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都挺好的。”
她的语气很轻,却很清楚。不是那种虚晃的调情,也没有带笑意。像是真的这样想过,并愿意就这么继续下去。
安德鲁没接话。他只静静地看着她,那句话像在他脑子里发酵,变成一团捉摸不定的东西。他似乎在犹豫回应什么,又好像只是怕自己说多了会搞砸。
两人安静了几秒,气氛突然有点像海面那种起风前的平静。
“你不觉得这话听着很危险吗?”安德鲁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低得几乎贴在她耳边。
“危险的是你,不是我。”她仰起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我只是跟着你。”
他偏开头,假装打了个哈欠,“太黏人了。我养不起宠物。”
“那我可以当寄生虫。”
“你倒是挺诚实。”
“你才不诚实。”她立刻反击,“明明也舍不得我走。”
“谁说的?”
“你的呼吸说的。”她盯着他的脸,“你刚刚屏了一下。”
安德鲁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然后抬手,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
“疼。”她小声说着,揉了揉额头,笑得像是故意撒娇。
“再说这些没用的之前,至少得先吃点东西。”他说着,站起身,伸个懒腰,背对她从椅背上抓起外套。
他的外套掉了一半拉链,袖口已经起毛,像是被一只脾气不好的猫抓过。衣角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不知道能不能凑够一顿便饭。
“走吧,吃饭去。”
“我们不是没钱了吗?”
“再穷也不能饿死。”他随手将报纸踢到角落,“再不出去走走,我们俩要在这房间发霉了。”
“你这是约会吗?”她在床上半躺着,看他一边穿外套一边踢鞋子,“我要不要换双袜子?”
“不用换。”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口说,“你的袜子闻起来就像现实本身——令人窒息。”
“你果然是想死。”
“至少死在出去吃饭的路上,也算浪漫。”
“哎呀……”艾什莉拉长了音,笑着从床上翻下来,“真是个穷鬼诗人,死要浪漫。”
“谢谢夸奖。”
“那我要点甜点。”
“看看吧。”
“我要坐靠窗。”
“没窗的你也得坐。”
“你爱我。”
“那是我疯了。”
她笑着,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跟上他。她梳理时动作缓慢,像是用那几下来调整情绪或隐藏某种更复杂的感受。安德鲁把门拉开,走廊的灯闪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
他们并肩走出去,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门内的报纸静静躺着,那一栏赏金公告还摊开着,雷欧的笑脸对着天花板,像是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