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清洗工作乏善可陈。说到底,无非就是那几件老套事:擦干血迹,清理凶器,和被拖行过的血痕。空气里残存着消毒水与铁锈的混合气味,黏腻又令人恶心。
“都搞定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艾什莉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兴致勃勃地问安德鲁,像是刚从园艺课回来而不是处理了一场凶案现场。
“应该可以了……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什么。”
安德鲁皱起眉头,眼神在地板的接缝间游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要不……再等等?看看你那个护符会不会梦到我们被抓的事?”
他望向艾什莉,声音里带着迟疑。
艾什莉一听,立刻把放在口袋里的护符扯了出来。
“我献祭了两个灵魂,所以我应该至少能看到两个幻象!”
“嗯……那你要不睡一觉试试?看看会不会梦见什么灾难降临我们头上?”
安德鲁勉强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
艾什莉眨了眨眼,嘴角慢慢翘起来,“好呀。”她声音轻快,“反正我也困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安德鲁无奈地叹口气。
“那,要怎么才能获得幻象来着?那恶魔是怎么说的?”
他又补了一句。
“……”
艾什莉一脸迷茫和呆滞,以及一些无所谓。
“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多?”她理直气壮。
“你——”
安德鲁抬手拍了下额头“你还能再不在意一点吗?就不能上点心?”
“呵,请原谅我,殿下!那都是一两个星期前的事情了!”
艾什莉语气夸张,做了个大礼模样,嘲弄地说着。
“还有,你还有脸说我?你连你爸妈的地址都记不住!”
“……两件事哪件更重要?”
艾什莉嘟囔着,目光躲闪。
“它只说我带着它就能做预知梦,没说别的!”她努力回忆,“哦对!上次我做梦的时候,护符就在我旁边。”
安德鲁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那……能让我拿一下试试吗?”
艾什莉的眼神顿时变得飘忽,像一只突然被问起私房钱去向的猫。
“这个嘛……这护符是送给我的,所以你拿着应该没什么用吧?”
“试试看也没坏处嘛?”
安德鲁耸耸肩,手摊开来。
“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这是在委婉地拒绝你。”
“我听懂了。但我不在乎。”
安德鲁的语气硬了起来,眼神带着点不耐烦。“别再那么自私了,给我试试看。”
他再次把手伸了过去,掌心向上。
艾什莉犹豫了一下,她当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不可能直说。
“这是我的护符。”
“你不懂什么叫分享吗?”
安德鲁的声音更重了一些。
“你想怎么分享?一刀切成两半?”
“不是,我——”
”不许切开!“艾什莉还以为安德鲁在思考如何让护符s李斯的事情。
“我没想切!”安德鲁连忙否认,“我想的是——我们可以一起拿着它。”
“放在两个人的手心中间,这样我们谁能梦见幻象也不一定。”
艾什莉挑起眉毛思索了一下,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点。
“怎么拿?这护符这么小。”
安德鲁嘴角一挑,“就……放在我们俩的手心之间呗。”
“哎呦喂这可真浪漫呢”
艾什莉捂着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不会是想借此搭我手吧?”
“你又来了……”
安德鲁脸一红,转过头去。
“手——拉——手——一——起——睡——觉——”
艾什莉嘴巴一撇,开始起哄。
“靠,滚蛋吧你!”
安德鲁语气里是羞涩,也是恼怒。
“哈哈哈哈!”
艾什莉毫不掩饰她的快乐。
“……不同意就算了!当我没说!晚安。”
安德鲁被嘲笑得脸颊通红,转身就要走。
“开玩笑的啦!”
艾什莉连忙一把拉住他,“我同意。”
“虽然我还是觉得只有我能看到幻象。”她又添了一句。
“……到时候就知道了。”
片刻后。
父母的房间。
说实话,很难想象几个小时前,这张床上还躺着一对体面而痛苦的中年夫妻。如今,他们只剩下一堆骨头,堆在地下室的袋子里,而凶手们正大大方方地躺在原本属于他们的床上——甚至还手拉着手。
安德鲁小心翼翼地低头确认了一下,护符确实稳稳地夹在两只手中间。他的掌心早已微微发汗,但依旧不肯松开半分。
艾什莉已经闭上了眼,眉眼放松,仿佛马上就要进入梦乡。
安德鲁盯着天花板,两眼无神。
“……晚安。”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后,他还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他的手心仍然死死扣着护符,像在抓住最后的希望。
“……噗哈哈哈!”
艾什莉终于没绷住,笑出了声。
“我可去你个……”
安德鲁猛地坐起身,一脸怨气,“你说了那种变态话之后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而且,妈妈还说了那种无耻的话……我更睡不着了……”
他说着,语气逐渐低落。
艾什莉安静了半秒,随即开口:“哦,那事啊。我也听到了。”
安德鲁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渗出。
“是、是吗?怪不得你刚才那样……”
空气短暂凝固了一瞬。
“你看到她当时的脸色了吗?太精彩了!”
艾什莉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像是在回味一场喜剧。
“希望她后悔被生下来。”
“我觉得……她是后悔生下我们。”
“也行啦,只要她后悔生下你,我就很满意了。”
艾什莉得意洋洋地说。
安德鲁侧过头,看着躺在身边的艾什莉。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像是被夜色浸润过的湖水,沉静又晦涩。
“……怎么了?”
艾什莉睁开一只眼。
安德鲁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是风吹过门缝:“……没什么,晚安。”
这一次,他闭上了眼,很快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