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条细细的足以宣判死刑的缝。
预想中林薇那张写满“你果然有问题”的冰山脸没有立刻出现。
门外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阻力，推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短暂的停顿，对苏晨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的心跳快要从胸腔里炸开，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完了。
她现在整个人就像一只被强力胶粘在地板上的可怜小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代表着社会性死亡的巨大拖鞋，裹挟着无情的阴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苏晨？”
林薇的声音从门缝外传来，带着一丝明显的疑惑。
听起来还算平静。
“你怎么堵在门口？让开。”
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了。
让开？
我倒是想让开啊！
可我让开了，你进来了，然后呢？
被我身上这股堪比f级异兽“腐臭史莱姆”临死前自爆的气味当场熏晕过去吗？
苏晨的脑海里已经自动生成了明日新闻的头版头条。
《震惊！异能者协会某部长深夜探访神秘萝莉，竟遭不明生化气体攻击，当场昏迷不醒！》。
配图就是她现在这副尊容和林薇倒地不起的惨状。
我可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啊喂！
苏晨欲哭无泪，死死地用自己刚刚强化过的后背抵住门板，发挥出了这辈子吃奶的劲儿。
双腿都在微微发抖。
“不……不能进来！”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用力，都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
“我现在真的真的不方便！求求你了林薇部长，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我保证，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协会找您报到，负荆请罪都行！”
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颜面，苏晨甚至不惜放弃自己“死宅不出门”的根本信条。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躲过今天这一劫，明天就算是被抓去切片研究她都认了。
门外的林薇似乎被她这激烈的反应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短暂的沉默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这孩子，到底在搞什么？”
林薇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本来只是觉得这孩子一个人住，性格又那么孤僻内向，怕她出什么意外。
协会的资料显示她没有任何亲属，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
所以在忙完手头的工作后，她才会在这个时间点，特地绕路过来看看情况。
顺便，把那件已经办妥了的，关乎她未来的“人生大事”亲口通知她。
可苏晨现在这副宁死不从的态度，反倒让她心里升起了一丝不该有的疑虑。
这屋里……该不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人？
一个孤身一人的小女孩，为什么会对官方人员的到访如此抗拒？
她不由得联想到了南区废墟那个诡异的巨型天坑。
以及苏晨那过于完美、毫无破绽的“普通人”说辞。
一个真正的普通小女孩，真的能在那种级别的灾难中毫发无伤地存活下来吗？
林薇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不行，今天必须进去看看。
“我再说一遍，让开。”
林薇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语气里充满了来自长辈的威严。
“否则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她推门的手上，开始缓缓加大力道。
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从门板上传来，沉重得像一座山。
苏晨那点刚刚入门的f级力量，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被水浸湿的纸巾。
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横冲直撞的犀牛给狠狠撞了一下。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屁股好痛。
尊严也好痛。
门，被彻底推开了。
穿着一身笔挺西装，身姿飒爽的林薇站在门口。
昏黄的楼道灯光在她背后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像是什么降临凡间的女神。
她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瘫坐在地上的苏晨。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说出那句准备好的“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浓郁到了极点的，充满了强烈侵略性的气味，便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从门内狂涌而出。
瞬间将她整个人彻底吞没。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仿佛是把一整个学期男生宿舍没洗过的臭袜子，塞进一个装满了发酵到腐烂的苹果的垃圾桶里。
再在上面浇上一层已经结块的馊掉的牛奶，最后扔进城市下水道里封存三年……
不，这些加起来都无法形容其万一！
那股味道复杂而又层次分明，充满了灾难性的细节。
你甚至能从中清晰地分辨出汗液长时间发酵后的酸腐味，油脂氧化变质的腥膻味，以及某种蛋白质彻底腐败后的恶心气味。
这几种味道本该各自为战，却又诡异地完美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拥有独立“灵魂”的恐怖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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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是，在这股极致的恶臭之中，竟然还能品出一丝丝……“清新”？
那是某种薄荷的香气，像是在一坨不可名状的生化废料上，画蛇添足地喷了一点廉价的空气清新剂。
那股清新非但没能起到任何中和作用，反而让那股恶臭变得更加立体，更加刁钻，更加令人作呕！
“呕……”
饶是林薇这种经历过无数次恶劣环境作战，
在闻到这股味道的瞬间，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用手死死捂住了口鼻。
她那双总是显得锐利而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名为“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情绪。
她呆呆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银白色的长发因为汗水和油污，一缕一缕地黏在脸颊和脖子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身上那件原本应该很可爱的卡通睡衣，此刻已经被污染成了深邃的黑灰色，还泛着一层油腻的光泽，紧紧地贴在身上。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某个生化废料处理池里刚打捞上来的不明废物。
林薇：“……”
她现在，好像有点理解苏晨刚刚为什么宁死也不让她进门了。
换做是她，她也宁死不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邋遢或者不讲卫生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移动的生化灾难现场！
这孩子是掉进下水道里被刚捞上来吗？
苏晨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感受着林薇那混杂着震惊、嫌弃、以及一丝丝……同情的复杂视线。
她恨不得当场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座三室一厅的别墅然后钻进去。
完了。
什么高冷，什么神秘，什么隐藏强者风范。
全没了。
她现在在林薇眼里，估计就是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并且自带毒气攻击的究极邋遢鬼。
社会性死亡，莫过于此。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那股味道还在固执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顾无言。
唯有那股恶臭在空气中经久不息地回荡，仿佛在吟唱一首社死的赞歌。
最终，还是林薇先败下阵来。
她感觉自己的肺正在发出强烈的抗议，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她都可能会因为被臭死而成为异能者协会历史上第一个“因公殉职”的成员。
这死法也太憋屈了。
“咳……那个……”
林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捂着鼻子的手却没有松开。
声音隔着手掌，听起来闷闷的。
“看来你现在确实……不太方便。”
苏晨：“……”
您这不是废话吗？都看光了啊！
“你……还是先把个人卫生问题处理一下。”
林薇的视线开始四处飘移，实在是不敢再看苏晨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生怕自己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懂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点。”
“你这……有点太夸张了。”
苏晨羞愤欲死，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我明天早上再过来找你。”
“不，我把钥匙留给你，你收拾好了来协会找我。”
林薇迅速改了口，她觉得自己短时间内不想再踏足这个生化现场了。
“记住，明早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关乎你的未来，你好好准备一下。”
说完，林薇几乎是逃也似地，飞快地后退了两步，然后“砰”的一声，十分体贴地帮苏晨把门给关上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快得像一阵风。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万籁俱寂。
只剩下苏晨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和满屋子的恶臭面面相觑。
良久。
苏晨：“？”
她眨了眨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就……走了？
刚才那气势汹汹要破门而入，不惜动用武力的样子，我还以为要上演一场“深夜闯民宅，揭露神秘萝莉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年度大戏呢。
结果你就是专门过来闻一下我刚排完毒的“体香”？
还点评了一下？
说我夸张？
苏晨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等一下！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
“有什么重要事情你说明白了再走啊！”
苏晨冲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发出了无能狂怒的呐喊。
你话说到一半就跑路是什么意思啊！
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然后人就没了？
结果喊完才反应过来，林薇早就跑得没影了，估计这会儿电梯都下到一楼了。
“可恶啊！”
苏晨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油腻腻的头发，结果摸到一手滑腻腻的黑色物质，差点又把自己给恶心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尊容，又用力吸了吸鼻子，闻了闻空气中那股依旧浓郁不散的味道。
最终还是决定先解决最根本的个人卫生问题。
再不洗澡，她自己都要被自己熏晕过去了。
至于林薇说的那个所谓的“人生大事”……
爱咋咋地吧！
天塌下来，也得等我洗完澡再说！
她发誓，今天要把自己搓掉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