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荆州地界，官道上的税卡比预想的还要森严。
停车！税吏懒洋洋地挥手，货物查验，十抽三。
卡其喵眯了眯眼：十抽三？朝廷的税制明明是十抽一。
税吏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这位大人有所不知，荆州地界，李家说了算。
汐颜在马车里攥紧了菜刀，低声骂道：这群蛀虫……
悦己却依旧从容，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似乎对这场争执毫不意外。
就在双方僵持时，税卡旁的茶棚里，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歌声——
乌云在我们心里搁下一块阴影……
所有人一怔，转头望去。
茶棚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袭青衫，头戴斗笠，正抱着一把旧琵琶轻拨慢捻。他的嗓音沙哑却温柔，像是秋日的风，带着几分萧瑟的凉意。
我聆听沉寂已久的心情，清晰透明就像美丽的风景……
税吏的脸色变了：杰伦！你又在这儿唱些丧气歌！
那名叫杰伦的男子抬眸，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一笑：大人，听歌又不犯法。
杰伦继续唱着，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挑——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卡其喵忽然眯起眼，低声道：汐颜，听出来了吗？
汐颜一愣：什么？
他的调子。卡其喵冷笑，前半段是《秋风辞》，后半段却掺了《陇西调》——这是李家私兵的传讯曲。
汐颜心头一震，再看向杰伦时，眼神已带上了警惕。
杰伦的歌似乎触动了什么，税吏的态度忽然软化了。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既然是朝廷的人，十抽一就十抽一吧。
卡其喵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杰伦一眼。
杰伦却只是低头继续唱道——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离开税卡后，汐颜忍不住问：兄长，那个杰伦……
李家的人。卡其喵淡淡道，但未必是敌人。
悦己轻笑：卡将军果然敏锐。
汐颜狐疑地看向她：悦大家似乎对李家很了解？
悦己拨弄琴弦，漫不经心道：略懂罢了。
夜风拂过，杰伦的歌声隐约从后方飘来——
汐颜回头望去，只见他的身影已隐入暮色，唯有歌声依旧在官道上回荡。
暮色四合时，车队停在一处荒废驿站。残破的屋檐下， 杰伦的琵琶声若隐若现。汐颜蹲在灶台边剁着野菜，菜刀声里混进一句：“那人跟了我们三十里。
小莲吓得打翻了盐罐： 小姐是说那个唱歌的
嘘一一汐颜突然捂住她的嘴。窗外，悦己的杏色裙摆一闪而过。
子夜时分，杰伦的歌声忽然清晰起来：
在山腰间飘逸的红雨随着北风凋零”
卡其喵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一驿站老槐树上 ，几片枫叶正飘向悦己的窗棂。
有意思。卡其喵指尖轻叩剑鞘， 李家的暗桩， 在给太后的心腹递消息？
次日启程时，汐颜将菜刀甩向杰伦。寒光闪过，杰伦旋身避让，琵琶弦地断了一根。
姑娘的刀法，他捡起菜刀递还，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朝霞， 像岭南斩雪式。“汐颜瞳孔骤缩一一这 是她养父独创的刀法。
午后歇脚时，小莲惊呼： 小姐！酸梅汤里飘着枫叶！叶片上的水痕组成了模糊字迹：
玄铁改走水路枫叶渡口
悦己的茶盏突然倾斜，泼湿了汐颜的袖口：卡小姐，当心烫。
迎方的规叫渡口，杰伦的歌手迎着风声传来：
“极光掠夺天边”
远处山巅突然亮起幽蓝火光。卡其喵冷笑：果然是用《周礼》里的狼烟配方。
汐颜却盯着杰伦被火光映亮的侧脸——那道疤，竟和养父珍藏画像上的少年一模一样
黎明前的渡口雾气弥漫， 杰伦的琵琶声戛然而止。他转身面对追来的汐颜，突然摘下了斗笠。
小师妹，他苦笑着摸过脸上陈年刀疤，你刀法比师父教的更刁钻了。
汐颜的菜刀咣当“落地一-这道疤 ，正是当年她初学厨艺时失手所伤。
悦己的鎏金马车不知何时停在江边。她掀开车帘，烛光映亮手中半块兵符： 卡将军，现在信我了吗？
卡其喵盯着兵符上永贞御制的字样，突然单膝跪地： 原来姑娘是
先帝暗卫，奉命监视李家。她将一 卷密信递来，品泰太后早知玄铁之事，特意派我引你们来此。
晨光中，杰伦正给汐颜看养父的信物一着名酒楼合江楼合家家族祖传香料。
师父临终前让我守着李家私矿， 他指向江心货船，“那些玄铁表面铸成农具，实际
能组装成神臂弩！ 卡其喵倒吸冷气，难怪品泰太后要派水师
悦己突然咳嗽起来， 袖口染上暗红。汐颜这才发现她腕间青紫一-分 明是常年试毒留下的痕迹。
”所汐颜声音发颤，悦大家之前是故意让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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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己虚弱地笑了：若非如此，李家怎会相信我真在监视你们？她展开染血的帕子，”其实每回你跟踪我，都是在帮我们传递假消息。
卡其喵忽然想起什么： 那首《枫叶》
“是行动暗号。杰伦拨动琵琶， 指子时，指北岸码头。
朝阳升起时，悦己站在船头远眺三峡。褪去华服的她一-袭素衣，发间只簪着那支白玉响铃簪。
其实 她突然回头对汐颜眨眼， 太后最爱吃的荔枝红，是我偷换了你的配方。
汐颜愣住，随即大笑起来。笑声惊起江鸥， 掠过正在甲板上研究弩机图纸的卡其喵和杰伦。
晨雾中的枫叶渡口，杰伦从怀中取出一-只鎏金香囊。汐颜接过时指尖微颤一-这正是她养父临行前交给她的百味匣”，内藏三十六味秘制香料。
师父临行前改了配方。杰伦用断弦的琵琶轻敲香囊，现在这匣子里装的， 是能解百毒的‘回魂香
卡其喵突然按住汐颜的手: 别闻!“他剑尖挑开香囊，几粒朱砂色的香丸滚落，遇水即燃起幽蓝火焰一一与山巅信号如出一辙 。
李家在香丸里掺了磷粉。悦己突然从马车跃下，素手翻飞间打落三支暗箭，“他们想借香料船运话音未落，江面传来号角声。
十艘蒙冲战船破雾而出。悦己的白玉簪突然脱手，在空中划出弧线钉在为首鬼面将领的咽喉。
第七弦! 她厉喝。
汐颜菜刀劈向琵琶第七弦，火花引燃江底玄铁。爆炸的气浪中，悦己纵身抓住缆绳，衣袂翻飞间已落在敌船甲板。
小心弩箭! 卡其喵大喊c
悦己突然旋身，腕间金铃脆响，三支淬毒弩箭竟在半空转向， 反射回射手眉心。
混战中， 悦己的素衣染血， 却越战越勇。她扯下袖口，露出手腕紫玉痕:“永贞暗卫听令!
山巅蓝火骤然大盛，数十黑影从水中跃出一一竟 是伪装成渔民的先帝暗卫!
簪中有三峡闸口图。她将白玉簪抛给汐颜，突然闷哼一-声。一支弩箭穿透她肩胛，却卡在骨缝间未能深入。
卡其喵飞身接住下坠的悦己: 你早算到这一步?
“当然。她苍白的唇勾起弧度，暗卫最擅长的就是装死。
当夜，悦己靠在舱内，任由汐颜为她包扎。
荔枝红里的断肠草，是我换的。她指向香囊夹层，太后每服一次解药，毒性就深一分。
卡其喵凝视羊皮卷: 所以你故意让太后派你来监视我们?
不错。悦己咳嗽着笑了，只有让你们我是细作，李家才会相信那些假情报。
黎明前的江面泛着冷光， 众人带着青铜匣中的解药撤出地窖。远处，李家的追兵举着火把，如一条蜿蜒的火蛇向渡口逼近。
现在怎么办?小莲抱着琵琶，声音发颤。
悦己站在船头，染血的素衣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取出白玉簪，在晨光中轻轻一转一一簪头的铃铛突然发出清越的声响，远远传向江心。
片刻沉寂后，江面突然浮起数十盏红灯笼，随波摇曳，如同星河倾落。是暗卫的信号。悦己唇角微扬，李家的船队已经被截住了。
卡其喵眯眼望向江心: 你早就安排了接应?
不是我。悦己摇头，目光转向汐颜，是你养父的人。
汐颜猛地抬头: 他们还活着?
“当然活着。杰伦突然插话，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师父要是死了，谁每年给我寄斩雪式的修正刀谱?
江风送来隐约的梆子声，那是沿江酒楼特有的打更节奏。汐颜突然笑了一-那是养父最爱的调子。
走吧。“卡其喵收剑入鞘，太后的人应该已经发现香料被调包了。
众人登船离岸时，晨雾中隐约传来苍劲的歌声，唱的正是合江楼代代相传的《渔家傲》。汐颜握紧菜刀，在船头轻轻和着拍子。
船行渐远，她回头望去，只见江心红灯笼一盏接一盏熄灭，仿佛一场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