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者号”喷吐着浓烟，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沿着蜿蜒的铁轨，缓缓驶入了赫尔辛福斯新建的“工业港”。
当这台浑身漆黑、冒着蒸汽的机车，拖着十几节满载着标准板材的平板车，轰隆隆地停靠在那些挂着各国旗帜的商船旁边时，整个港口都安静了一瞬。
那些正在搬运原木的码头工人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那些正在讨价还价的商人们停止了交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从未见过的“怪物”身上。
“天哪，那是什么？魔鬼的战车吗？”
“看那些木板！切面平整得像镜子一样！而且尺寸分毫不差！”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林远站在站台的高处，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顶礼帽。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从今天起，赫尔辛福斯的港口贸易规则，将由他来重新书写。
“查尔斯，你简直是个疯子！”
“你知道你这一个车次运来的货，相当于多少艘帆船的运量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林远接过汉斯递来的雪茄，施密特熟练地帮他点燃，“我们的库存充足了，阿德勒先生。我们可以开始执行第二步计划了。”
阿德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作为一个银行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成本的绝对碾压。
“你打算怎么做？那些老家伙们已经在交易所里骂翻天了，他们说你这是倾销，是破坏市场秩序！”
那些“老家伙”约翰逊为首的“老派木材协会”。他们赖以生存的原木出口生意，正被林远的板材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
“市场秩序？”林远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冷冽，“市场唯一的秩序，就是弱肉强食。”
“去通知交易所，”林远转身，对着身边的秘书说道，“明天上午十点，冯·格里彭伯格工业联合体，将举行第一次‘标准化板材’公开拍卖会。”
“拍卖？”阿德勒愣住了，“你不按吨位卖，按什么‘标准’卖？还要拍卖？”
“没错。”林远解释道，“按吨位卖，那是卖废铁。我的板材，有统一的厚度、宽度和长度，它们是成品，是即买即用的财富。”
“我要让那些英国和德国的家具商、造船商知道，买我的货，他们不需要再花钱雇佣工匠去切割和打磨，这能为他们省下一大笔钱。”
“而省下来的钱，就是我们溢价的理由。”
赫尔辛福斯商品交易所。
但今天，这里的气氛却剑拔弩张。
周围的商人们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愤怒和不安。
“奥拉夫先生，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如果让他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原木就真的没人要了！”
“对！我们必须联合抵制！”
奥拉夫阴沉着脸，眼神里充满了杀意：“抵制？好啊，我倒要看看，谁敢买他的东西！”
他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去通知我们在英国和德国的所有客户，告诉他们，谁敢参加那个拍卖会，以后就别想再从我们这里拿到一立方英尺的原木！”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交易所里悄然爆发。
这里原本是一个仓库，现在被临时改造成了展示厅。大厅中央的展台上，摆放着各种规格的板材、木条、甚至还有一些用这些板材制作的精美家具样品。
来自英国、德国、瑞典的商人们，正在兴致勃勃地抚摸着那些光滑的木板，互相用外语交流着。
“安静，请安静。”
林远穿着一身得体的燕尾服，走上了拍卖台。他的身后，站着施密特和老伯爵。
没错，老伯爵来了。
虽然他依然不苟言笑，但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代表了冯·格里彭伯格家族的全力支持。
“各位先生，欢迎来到赫尔辛福斯。”林远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知道，大家今天来，是想知道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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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我这些板材，为什么敢卖比原木贵三成的价格？”
“第二，我凭什么敢挑战赫尔辛福斯沿袭了百年的贸易规则？”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下文。
林远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施密特先生，请开始演示。”
施密特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块标准板材和一把卷尺。
“各位，请看。”施密特用卷尺测量着板材的厚度，“标准厚度，五厘米。误差，不超过一毫米。”
他又测量了宽度和长度，数据分毫不差。
“现在，我们来模拟一下生产流程。”施密特对着后台喊道，“开始！”
只见几个工人推着小车，将这些标准板材送入了一台巨大的机器中。那是林远设计的、简易的自动拼装机。
仅仅过了五分钟。
机器的另一端，一个个制作精良的木制包装箱就从机器里滑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需要一个熟练木匠，只需要几个普通的学徒工就能操作。
“各位，”林远拿起一个刚做好的木箱，“如果你们买原木，你们需要雇佣最好的木匠，花费半天的时间，才能做出这样一个箱子，而且质量还无法保证统一。”
“但买我的板材，你们只需要支付十分之一的工钱，就能得到成百上千个一模一样的箱子。”
“这，就是‘标准化’的价值。”
全场哗然。
那些外国商人们的眼睛都亮了。这不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产资料吗？
奥拉夫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林远竟然玩了这么一手。
“还有更精彩的。”林远对着秘书点了点头。
秘书推着一个餐车走了上来，餐车上盖着一块红布。
林远猛地掀开红布。
下面赫然摆放着的，是几块金黄色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面包。
“这是？”连阿德勒都看不明白了。
“这是用我们工厂副产品——木屑，经过特殊工艺发酵后，制作出来的‘压缩干粮’。”林远拿起一块面包，掰开，香气四溢，“口感或许不如小麦面包，但它富含纤维，耐储存，是军队和海员的最佳口粮。”
“这木屑，以前你们都是当垃圾扔掉的。但在我的工厂里，它也是黄金。”
林远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奥拉夫身上。
“所以，各位先生，现在还有人觉得，我的价格贵吗？”
拍卖会的结果，毫无悬念。
那些原本被奥拉夫威胁的外国商人们，此刻像是饿狼一样扑向了竞价牌。
“我要五百立方米！”
“我出高价，我要下一季度的优先供货权！”
“查尔斯伯爵，我们英国皇家海军需要大量的压缩干粮，我们可以签订长期合同！”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奥拉夫和他的盟友们，坐在后排，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原本属于他们的客户，此刻正争先恐后地把钱塞给查尔斯·冯·格里彭伯格。
他们引以为傲的“原木帝国”，在查尔斯的“工业帝国”面前，就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脆弱得不堪一击。
拍卖会结束后的晚宴上。
阿德勒端着酒杯，满脸红光地走过来，低声对林远说道：“查尔斯，你今天简直是把那些老古董的脸都打肿了！你知道我们今天签了多少订单吗？这简直是一场狂欢！”
林远笑了笑，看向不远处。
老伯爵正独自一人站在露台上，手里端着一杯酒，看着港口里那列正在卸货的蒸汽机车。
林远走过去，叫了一声：“父亲。”
老伯爵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我甚至想过，要把你送去西伯利亚反省。”
林远沉默了。
“但是今天，”老伯爵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丝泪光，“我看到了冯·格里彭伯格家族的旗帜，挂在了赫尔辛福斯最高的地方。”
他拍了拍林远的肩膀，手劲很大。
“孩子，你赢了。你比我强。”
说完，老伯爵将杯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大步走回了宴会厅。
林远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终于在这个家族里，真正站稳了脚跟。
奥拉夫将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他赢了！那个小子他赢了！”奥拉夫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着。
他的盟友们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奥拉夫，我们完了。我们的原木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银行的贷款马上就要到期了。”
“那个查尔斯，他就是个怪物！”
奥拉夫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一个仆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黑色的请柬。
“先生，有人送来这个。”
奥拉夫打开请柬，上面只有一行字：
“想要活下去，明天上午九点，来工业港。——查尔斯”
奥拉夫的手颤抖了起来。
他的盟友们也都惊恐地看着他：“他他想干什么？赶尽杀绝吗？”
奥拉夫死死地捏着那张请柬，指关节发白。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不，他是来给我们送钱的。”
他太了解这种赢家的心态了。查尔斯既然已经赢了，他现在要的，就不是毁灭，而是臣服。
奥拉夫知道，明天，他将不得不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去亲吻那个年轻人的靴子。
而整个赫尔辛福斯，也将从明天起，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一个由“极北之虎”统治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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