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来人取走了八个菜饼子,盆里只剩不多的面了,锦婳将将摊了三个菜饼子。
谢威刚刚打了两桶水回来,现在又去捡柴火了,一路上体力活全靠他,吃不饱饭怎么行。
锦婳想了想爬上马车取了三个土豆来,直接扔进火堆里。
一人一张菜饼子,一个烤土豆,该是够了。
锦婳正忙活着,两个穿着囚服凶神恶煞的大汉站在了锦婳面前。
锦婳抬头一看,那俩人面色不善,直觉不好!
此时谢威还没回来,马车上还躺着个残废的,来硬的恐怕不行。
那俩抢了锦婳盆里三张烙好的菜饼子,还踢翻了锦婳烙饼子用的瓦片,锦婳想阻拦,却被生生扒拉了一个大跟头!
马车上的陆卿尘眼神凌厉的眯缝成一条线,刚想挪动身子,腿部的剧痛让他直接放弃了,重新躺了下来。
囚犯们目光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锦婳重重的瘫坐在地上,她一个小姑娘家被一个身材魁悟的大汉推倒,只觉的屁股疼、骼膊疼、脚也疼,总之哪里都疼!
看锦婳一个小姑娘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围观的犯人们竟没有一个肯帮忙扶一把的。
就连黄家人也避之惟恐不及,人性不过如此,都是犯人,凭什么你们吃细粮,我们吃粗饼子,就连押解的官差们也跟着看热闹。
偏偏此刻谢威不在,陆卿尘又是个废人,只能躺在马车上,帮不上什么忙,锦婳在宫里搓磨多年,早就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此刻,唯有自救。
那俩人明显不好惹,身材魁悟不说,面色也凶,锦婳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俩人,缓缓的说:“两位大哥,你们只看到了我们今日吃细粮,并未看见马车上粮食已经不多了,等吃完了,我们也是要吃粗饼子的。”
“我家……公子,病重,若是不给他单做点吃食,怕是挺不到北边的。”
刚刚那扒拉锦婳的汉子说道:“看你们的穿着,不象是身上没有银两的样子,吃食没了,到了乡镇再采买就是了。”
锦婳丧气的说:“这位大哥说笑了,若是真的身上有银子,也不至于公子的伤也没钱医治。”
锦婳眼珠灵动一转,接着说:“这位大哥,我看你身上有把子力气,这一路山高水远,不如你们帮我家兄长干些力气活,我们吃什么保证有你们一份。”
这俩人是本家兄弟,名唤做申虎、申豹。本也不是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罪才流放的,是因为地主强占自己的妹子,才失手打伤了人。
那地主又是十里八村最有势力的一霸,就连县太爷都要躬敬他几分,两兄弟又罪不至死,最后竟被发配到了最苦的极寒之地,北境。
那地主就是想让两兄弟死在发配的路上,就算路上死不了,到了北境也得回活活冻死。
听锦婳这样说,兄弟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散了,这时谢威也背着柴火回来了,很重很粗大的一捆柴,他扔在地上时溅起了厚厚的灰尘。
锦婳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到谢威身边说:“谢大哥,我给你找了两个帮手,以后有什么力气活你只管吩咐便是,但是要管吃。”
谢威不过赶了一日的马车,砍了一日柴,却因为不得要领,属实有些熬不住了。
这活看似普通,却比在神机营里训练几天几夜都累人。
如今来了两个帮手,看样子还真是有把子力气的,接着谢威又疑惑的看向锦婳,这丫头一身的土,象是摔了跟头,难不成是被这俩人欺负了?
主子如今重伤未愈,还是不要惹事生非,谢威应了声:“好。”
锦婳揉揉大腿,刚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现在有些酸痛。
锦婳自小没少受继母的欺辱,大冬天雪水洗衣是常事,洗不干净继母就拿出藤条追着满院子打。
后来被卖到了宫里,因为家里没有行银子好处,又落到了最苦的浣衣局。
管事嬷嬷虽严厉,却不用藤条打人,犯了错,最重时不过饿上几天不给饭吃。
今儿不过是被推了一个跟头,虽然大腿有些酸痛,却不碍事。
饼子被人抢走了,锦婳收拾好炉火,拾起大瓦片,还好没有踢碎,不然这一路若是捡不到这样的东西,热乎饭都吃不上了。
谢威见那俩人蹲到一旁的大树下吃着锦婳烙的热乎乎的菜饼子,不觉凑到锦婳身旁也跟着蹲下,小声询问道:“方才我不在时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化险为夷,锦婳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大概是我做餐食,太过招摇,惹了流犯们嫉恨,那俩人抢走了我刚刚做的饼子。”
谢威是聪明人,立刻懂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若是往常,他当然不会把那两个流犯放在眼里,必定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可如今主子龙游潜邸,还有大事未成,这些小事,还需忍耐。
谢威愣神之际,锦婳捡起了一根未烧完的柴火,从火堆的灰烬里扒拉出了三个黑球似的东西。
锦婳用柴火棍将上面的黑灰扒拉干净,递给谢威一个:“给,剥皮吃。”
谢威眉头微皱,有些不敢接:“这是……”
锦婳把黑乎乎的土豆放到他手里,拿起地上的土豆,开始剥皮,她自顾自的说:“烤土豆,小时候家里穷,经常吃不饱饭,我和弟弟秋天就去山上的地里捡别人家挖坏了的和没人捡的小土豆,存到冬日里,饿的时候烤上几个,就能填饱肚子。”
锦婳说这些的时候面色温柔,语气温暖,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谢威也学着锦婳把土豆皮剥开,露出的果然是娇黄的瓤,在谢威手里冒着热气,甚是诱人!
谢威咬了一口,嗯!好吃!粉粉面面,还有一种烧烤特有的香味。
谢威也是饿了,三口两口就吞下了那个土豆,嘴里囫囵着问:“你还有个弟弟?”
“恩,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锦婳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着,谢威努力感受,也未听出她语气里有一丝情绪,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可方才听她说,她幼年时和弟弟捡土豆的事,明明又很姐弟情深。
这丫头一路跟着他们主仆二人吃苦、受累,从未抱怨过,若是他日主子翻身,抬她做个妾室也不是不可。
谢威想到这,开始观察蹲在旁边的锦婳,五官长得倒是挺标致,就是成日里风吹日晒的黑了不少,他记得主子喜欢白淅的女子,前太子妃的肤色就宛若牛乳似的。
锦婳一边剥着土豆皮,一边往谢威身边凑了凑,小声嘀咕着:“谢大人,主子今日与我说,三七对治他的伤有用,这一片是笠县的地带,正是盛产药材,主子给我看了图画,这一路走来我好象见过。”
谢威看着锦婳问:“你的意思是,自己采药给主子治?”
锦婳点点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谢威,清澈明亮,藏不下任何私心。
“我们身上也没有钱,根本请不起郎中,主子的伤也眈误不得,还有……我想了想,让那俩人赶马车,我们去采药材,一来可以给主子治伤,二来馀下的药材也可以拿到经过的镇子上换点钱。”
说完锦婳看了看靠在树下休息的申虎和申豹说:“他们也不好白吃我们的是吧?”
谢威还真没过过身上没钱的日子,现在主子的伤要紧,这丫头说的也有些道理,谢威想了想对锦婳点头说:“若是能治主子的伤,那自然好,你以后也不必叫我谢大人,现在都是流犯,叫我谢大哥即可。”
接着,谢威看着树下休息那俩人皱了眉:“只是……不知那俩人犯了什么事,是否可信,我去打探打探。”
谢威说完就起身往大树那里走,锦婳把剥好的土豆放在怀里掏出来的干净的帕子上,起身拿给马车上的陆卿尘。
陆卿尘还是躺在马车上看那本本草纲目,还是维持刚刚那个姿势,纹丝未动。
他接过锦婳递来的土豆,也不挑剔,看都不看就往嘴里放,锦婳看了心底竟一阵酸涩。
往日她在太子府就是负责主子们的吃食的,太子平日吃的有多讲究她怎么会不知道。
就连太子爱吃的小混沌都要用老母鸡汤煨着,更别提点心都有多精致了,太子爱吃的枣泥酥,红枣都是上好的吐蕃进贡当年大红枣,蒸熟去皮,压成泥,再掺些冰糖,制成馅,包在面皮里,就连压枣泥酥的模具都是红木打造的梅花图案,当时锦婳心想,天上的王母娘娘吃的也不过如此了。
再瞧瞧现在,马车上这位落魄太子,已经好些天没换衣服了,在宫里时,太子一日至少要换三两次衣服的,她在浣衣局时便洗过他的衣服。
即便是主子换下来的衣服,也是一点不脏的,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的体味。
锦婳想着这些,退了出去。锦婳蹲在灭了的火堆旁,剥着自己的土豆,自己刚才竟然心疼起废太子了,想想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