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燕几乎是撞开民宿大门的。
后背传来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受创的肌肉和骨骼。但他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冲上楼梯，木质台阶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灵灵——！”
三楼走廊空荡荡的，那盏壁灯依旧昏黄地亮着，将他拉长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除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308房间，马灵灵的房间。
端木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想起了班岛整齐空荡的房间，想起了邱军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床铺，想起了那两个被翻动过的背包。
不，不可能。
他冲到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板：“灵灵！灵灵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走廊里回荡。
“灵灵！”
端木燕的声音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他后退半步，右腿肌肉绷紧，就要一脚踹开那扇碍事的木门——
“端木兄弟？怎么了这是？！”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有福披着外套慌慌张张跑上来，手里还拎着一串钥匙。这老板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钥匙！”
端木燕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杨有福的胳膊，力道之大让老板疼得龇牙咧嘴。
“快开门！灵灵可能出事了！”
“出、出什么事？”杨有福被他眼里的赤红吓住了，手忙脚乱地在钥匙串里翻找。
“马姑娘不是回房睡了吗？我、我这就开，你别急”
端木燕怎么能不急？每多耽搁一秒，马灵灵就可能像班岛和邱军那样，从这个密闭的房间里凭空消失，只留下整齐的床铺和空荡荡的衣柜。
“快点！”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钥匙终于插进了锁孔。杨有福转动钥匙，“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端木燕几乎是撞开门冲进去的。
然后他愣住了。
房间里，马灵灵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呼吸平稳地沉睡着。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扰了，眉头微微蹙起。
她还在这里。
端木燕僵在原地，后背的伤口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此刻只觉得浑身一松，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焦躁和恐惧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
“唔”马灵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看到站在门口的端木燕和杨有福，有些茫然地坐起身。
“端木？老板？怎么了？”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不是说三点叫我换班吗？现在几点了？”
端木燕没有回答。他一步步走到床边，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马灵灵的脸，确认她真的安然无恙，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没、没事就好”杨有福也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端木兄弟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马姑娘也”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马灵灵这时彻底清醒了，她看着端木燕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又注意到他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一变：“端木，你怎么了？受伤了？金伟那边出事了？”
端木燕这才想起金伟还昏倒在山上。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简短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莲花欧克瑟重伤逃了，妮娜出现搅局，然后血龈欧克瑟偷袭。”端木燕的声音低沉，“金伟应该还在原地，昏过去了。”
马灵灵倒吸一口凉气：“血龈欧克瑟？是李笑愁手下的那个”
“嗯。”端木燕点头，眼中寒光闪烁，“力量很强，偷袭得手。不过它没有追来，应该是妮娜另有安排。”
他说着，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后背的伤口顿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你受伤了！”马灵灵连忙掀开被子下床，“伤在哪里？严不严重？我去找老板拿药——”
“不用。”端木燕拦住她，“铠甲扛了大部分冲击，只是震荡伤，意能运转几周就能恢复。”
话虽如此，但他的脸色确实不好看。连番恶战，加上急怒攻心，此刻放松下来，疲惫和伤痛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杨有福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欧克瑟、什么铠甲，他完全听不懂，但看端木燕的样子也知道事情严重。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那、那金伟先生咱们要不要现在去找他？”
端木燕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摇了摇头：“现在去太危险。欧克瑟可能还在附近。天亮再说。”
他看向马灵灵：“你先休息，我在这儿守着。”
马灵灵想说不用，但看到端木燕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端木燕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门边，背靠着墙，闭上眼睛开始调动意能疗伤。赤红色的微光在他体表若隐若现，房间里的温度悄然升高了几度。
杨有福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这一夜，无人入眠。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端木燕就睁开了眼睛。
经过几个小时的调息，后背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至少不影响行动了。他看向床上——马灵灵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看着他。
“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
“没事了。”端木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传来一阵噼啪轻响，“去找金伟。”
两人下楼时，杨有福已经等在门口了，手里拿着手电筒和一根粗木棍，脸上又是害怕又是决绝：“我跟你们一起去！金伟先生要是出什么事，我这民宿就真的开不下去了”
端木燕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三人沿着昨晚的路往亮甲岭方向走去。晨雾尚未散尽，山林间一片朦胧，草木上挂着露珠，空气清冷。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来到了那片坡地。
眼前的景象让杨有福倒吸一口凉气。
坡地上一片狼藉——草木被连根拔起，散落一地；岩壁上有焦黑的灼烧痕迹和深深的刀痕；地面坑坑洼洼，像是被炮弹犁过一遍。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散落的碎石和断枝上，还残留着暗紫色的、如同干涸血液的污渍。
“这、这是”杨有福的声音发颤。
“战斗痕迹。”端木燕简短地说，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然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金伟不见了。
昨晚那个穿着红外套、吓昏过去的男人，此刻已经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些凌乱的脚印，以及那个被翻开的浅坑旁，一支摔碎了镜片的强光手电。
“又、又消失了？”杨有福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跟班岛和邱军一样”
马灵灵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泥土有拖拽的痕迹，但痕迹很浅，延伸到几米外的一片草丛就消失了。
“不像是自己离开的。”她低声说，“像是被拖走的。”
端木燕的脸色沉了下来。连续三个人，都在这个区域失踪。班岛，邱军，现在又是金伟。这绝对不是巧合。
“老板，”他转向杨有福，“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山洞，废弃的屋子，或者年代久远的遗迹？”
杨有福愣了愣，努力回忆：“特别的地方亮甲岭上倒是有个唐代的石台子，但那就是几块破石头。山洞的话，后山是有几个，但都不深，藏不了人”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要说年代久远，村口那尊石像算不算？老辈人说，那石像比村子历史还长，都不知道是啥时候立在那儿的。”
石像？
端木燕和马灵灵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昨天马灵灵昏倒的地方。
“走，去看看。”
三人折返，朝村口方向走去。路过那片湖泊时，马灵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湖水依旧碧绿平静，倒映着晨光和山影。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尊持剑武将石像前。
石像历经风雨，面目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然能看出雕刻的精细。武将身披铠甲，手持长剑，虽然残缺，却自有一股沧桑威严。
端木燕走到石像前，蹲下身，仔细查看基座周围的泥土。
“这里的土不太一样。”他忽然说。
马灵灵也凑过来看。确实，石像基座周围的泥土颜色比别处略深，质地也更松软，像是近期被动过。
“昨天我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个”马灵灵轻声说。她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昏倒在这里，醒来后就靠在石像上，中间的记忆一片空白。
端木燕伸出手，按在泥土上，闭上眼睛。意能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渗入地下。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下面有空洞。”他沉声道，“不大，但很深。”
“空洞？”杨有福吃了一惊，“这石像下面有地洞？不可能啊，我在这村里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
马灵灵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盯着石像看了片刻，忽然说：“端木，你说这石像会不会是机关？”
“机关？”
“嗯。”马灵灵走上前，伸手抚摸着石像基座上那些模糊的刻纹，“你看这些纹路，虽然磨损了，但能看出是某种规律排列。而且”
她顿了顿，回忆着昨天昏倒前最后的印象：“我昨天走到这里的时候，头特别晕，好像看到石像的眼睛闪了一下光。”
端木燕站起身，仔细打量石像。武将的眼睛只剩下两个浅坑，但坑底似乎残留着某种晶体的碎屑。
“试试。”他沉声道。
怎么试？石像浑然一体，基座与地面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可以推动或旋转的地方。
马灵灵绕着石像走了几圈，忽然想起什么，蹲下身，学着古代祭拜的样子，对着石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灵灵，你”端木燕的话没说完。
因为石像动了。
不是整个石像移动，而是基座——那看似与地面一体的石质基座，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缩进了半尺，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洞口不大，直径约莫一米，边缘光滑，向下延伸着石阶，深不见底。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洞里涌出，带着泥土和陈年腐朽的味道。
杨有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着洞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端木燕却是眼睛一亮：“果然有密道！”
他走到洞口边，探头往里看。石阶很陡，向下延伸十几级后就拐了弯，看不清楚。洞里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风声。
“我下去看看。”端木燕说着，就要往里跳。
“等等！”马灵灵拉住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支小手电递过去，“小心点。”
端木燕接过手电，点了点头，纵身跃入洞口。
石阶很滑，长满了青苔。端木燕放轻脚步，一级级往下走。手电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是粗糙的石壁，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和文字，但年代太久，已经难以辨认。
大约下了三十多级台阶，通道拐了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约莫二十平米，四四方方。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几件东西——一个罗盘，几支断掉的蜡烛，还有几个空了的食品包装袋。
而石室的角落里，蜷缩着三个人。
正是班岛、邱军，还有金伟。
三人都是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班岛和邱军身上还背着他们的背包，背包鼓鼓囊囊的，露出一些金属工具的边缘——工兵铲、镐头、探针
端木燕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三人的状况。还好，都还活着，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像是被某种能量冲击了意识。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工具上，眼神冷了下来。
盗墓贼。
这三个家伙根本不是来旅游的，他们是来盗墓的。亮甲岭上的唐代遗迹，村口的古旧石像，还有这条隐秘的密道他们是在找古墓！
端木燕站起身，用手电扫过石室四周。石壁上确实有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但都很浅，显然这三个人还没来得及深入，就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被弄晕了过去。
而那个机关
端木燕想起马灵灵说的，石像眼睛闪过的光。还有她自己莫名其妙的昏迷。
这石像密道，恐怕不只是物理机关那么简单。很可能带有某种能量防护，会对闯入者进行精神冲击。马灵灵因为可能感染了丧暴病毒，体质特殊，才会在靠近时产生反应。
而莲花欧克瑟出现在这附近，恐怕也不是巧合。它是在守着什么？还是也在寻找什么？
端木燕压下心中的疑问，拿出手机——不出所料，没信号。他转身返回地面。
洞口外，马灵灵和杨有福正焦急地等着。看到端木燕出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下面怎么样？”马灵灵问。
“找到了。”端木燕简短地说，“三个人都在，昏迷了，但没生命危险。另外”
他看向杨有福：“老板，报警吧。顺便告诉警察，这三个人可能是盗墓贼。”
杨有福愣住了：“盗、盗墓贼？”
“他们的背包里有专业盗墓工具。”端木燕冷冷道。
“亮甲岭上的唐代遗迹，还有这条密道，就是他们的目标。”
杨有福这才恍然大悟，随即气得脸都红了：“这几个混蛋！我说怎么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来挖我们祖宗的坟！”
他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了。
马灵灵走到端木燕身边，轻声问：“那欧克瑟的事”
“暂时不说。”端木燕低声道。
“说了反而麻烦。让警察处理盗墓案，欧克瑟的事，我们自己查。”
他望向那个黑黝黝的洞口，眼神深邃。
莲花欧克瑟、妮娜、血龈、盗墓贼、石像密道这些看似无关的线索，正在逐渐编织成一张大网。
而网的中央，或许就是李笑愁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灵灵，”端木燕忽然开口。
“回去之后，我立刻带你去见路法将军。你的身体，必须彻底检查。”
马灵灵看着他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好。”
晨光渐渐明亮，驱散了山间的雾气。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亮甲村多日的宁静。
端木燕站在石像旁，手按着腰间的雅塔莱斯召唤器。白金色的表面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光，核心处的“x”标志中，赤红与青绿两色光芒安静地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