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身后的王小梅眼圈红了，小声嘟囔：“可是真的快饿死了……”
“饿死？”干部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年红军长征啃树皮吃草根，不也过来了？你们现在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喊苦喊累？我看你们就是思想觉悟不够，缺乏锻炼！”
说着，他朝身后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林建军手里的介绍信，翻开记录本开始登记名字。
“同志，我们的申请县里已经批了……”林建军还想争辩。
“批了又怎么样？”干部合上记录本，语气硬邦邦的，“你们的情况，我们会向上级汇报。现在，你们先跟我们去知青管理处，统一安置。”
一行人被半带着，塞进了一辆敞篷的卡车。
卡车突突地驶过省城的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看得知青们眼花缭乱。这是他们离开两年多的城市，街道上车水马龙，商店的橱窗里摆着花花绿绿的商品，和黄土坡的贫瘠荒凉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可没人有心思欣赏，干部那句“思想觉悟不够”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知青管理处设在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里，墙皮都有些剥落了。
他们被领到一间空荡荡的大会议室，里面摆着几条长板凳，墙角堆着一摞摞的文档。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材微胖、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肩膀上挎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是知青管理处的主任，姓刘。”男人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声音毫无波澜，“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黄土坡的条件是苦，这点我们承认。但苦就可以当逃兵吗？”
刘主任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哗啦”一声，里面的文档掉了出来。他弯腰捡起一份，指着上面的字说：
“看看，这是你们当初下乡时签的承诺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自愿下乡，扎根农村，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力量。这才两年，你们就打了退堂鼓，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吗？”
“刘主任，我们不是逃兵……”林建军站起身，梗着脖子说，“我们在黄土坡，每天天不亮就下地，晚上还要开会学习，我们真的尽力了。可是那边的土地太贫瘠，光靠我们的力气，根本种不出粮食……”
“尽力？”刘主任打断他的话，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我看你们是没尽全力。当年我下乡的时候，比你们条件苦多了，住的是牛棚，吃的是野菜团子，不也熬过来了？说到底，还是你们年轻人太娇气，经不起折腾。”
他的话象一把锥子，刺得知青们心里一阵疼。是啊，他们年轻，他们也想坚持，可当饥饿和绝望像潮水一样涌来的时候，他们能怎么办？
王小梅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刘主任，我们真的撑不住了……”
“哭什么哭？”刘主任皱起眉头，“一点挫折就哭鼻子，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他不再理会抽泣的王小梅，转头对站在门口的干事说：“去，把黄土坡知青点的文档调过来，还有，联系一下周边的几个公社，看看哪个地方需要人手。”
干事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王小梅压抑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知青们低着头，看着自己磨出了厚茧的手掌，心里五味杂陈。他们以为回到省城，就能摆脱黄土坡的苦，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番指责。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刚才登记名字的年轻人拿着一沓厚厚的文档走了进来，递给刘主任。刘主任翻了几页，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们这批人，平均年龄才二十岁，正是为国家出力的时候，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他把文档往桌上一拍，“我告诉你们，按照规定，知青下乡必须满三年，才能申请返城。你们这才两年不到，就算回来了，也不算数！”
林建军猛地抬起头：“那您的意思是……”
“意思很明确，”刘主任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三天之内，我们会重新安排你们的去处。这次给你们选的地方，条件可能比黄土坡好一点，但也别想轻松。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次再要是有人半路跑回来，那就不是批评教育这么简单了！”
这话一出，知青们都愣住了。
“刘主任，我们不能留在省城吗？”有人小声问。
“留在省城？”刘主任冷笑，“你们以为省城是那么好待的？国家培养你们，是让你们去农村锻炼的，不是让你们回来享清福的。想要留在省城，行啊，先把三年的下乡期限熬满了再说！”
说完，他不再理会知青们震惊的表情，转身对身边的干事吩咐道：“你现在就去联系红旗公社和向阳公社，问问他们那边缺不缺人手。另外，把这批知青的文档整理好，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具体的安置方案。”
“是，刘主任。”干事连忙点头应下。
刘主任又看了一眼会议室里的知青，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但我告诉你们，下乡劳动是每个知青的责任和义务。祖国的发展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添砖加瓦，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怎么担当大任？”
他的话掷地有声，却象一盆冷水，浇灭了知青们心里最后一点希望。
接下来的两天，知青管理处的人忙得脚不沾地。
刘主任亲自带着干事跑了好几个公社，最终敲定了红旗公社——那里虽然也在农村，但离省城不算太远，而且有一片刚开垦出来的荒地，正需要人手去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