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研究者回来了。
手里拿着两份文件——一份厚，一份薄。
“委员会对您的修订意见进行了审议，”它机械地汇报，“结果如下。”
厚的那份是《驳回意见汇总》，足足两百页，里面充满了“违反传统”、“颠覆秩序”、“过于危险”等字眼。显然是红棋那四位的手笔。
薄的那份只有三页，是《部分采纳通知》：
【第一条（交流权）：有条件采纳。允许您进行“技术咨询”，但每次需提前报备，且不得涉及“可能引发文明跃迁”的核心知识。需上缴委员会作为管理费。】
【第二条（数据开放）：部分采纳。历史数据，剩余10“绝密档案”需您累计获得三次“年度优秀委员”称号后方可解锁。】
【第三条（特别顾问）：驳回。但允许您指定一名“委员助理”，列席会议但无投票权。】
云知意看完，挑了挑眉。
“所以，”她说，“我可以用技术换资源，但要被抽成30；能看到大部分历史，但最关键的藏起来了；不能让我的人当顾问，但可以带个跟班去开会。”
研究者：“……基本正确。”
“行，”云知意爽快点头，“我接受。”
所有人都愣住了。
墨辰：“云师姐！这条件太苛刻了！成啊！还有那些绝密档案——”
“谈判就是这样，”云知意平静地说，“先要个天价，等对方砍价，最后达成一个双方都觉得亏了但能接受的中间点。重要的是——”
她拿起那份薄文件：
“我们拿到了合法跨宇宙交流的牌照。”
“有了这个，格物苑就能从‘一个世界的科研机构’，升级成‘多元宇宙技术转移中心’。成？把报价提高50，让委员会和客户分担成本。绝密档案？等我混成‘优秀委员’，自然能拿到。至于委员助理……”
她看向墨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觉得，‘助理在会议上不小心把咖啡洒在红棋委员的提案上’，算不算‘非致命性手段表达异议’？”
墨辰：“……算。”
“那就这么定了。”云知意转向研究者，“告诉委员会，我同意加入。第一次会议什么时候？”
“三小时后，”研究者说，“议题是‘关于实验场0017号（您本世界）近期异常活跃度的评估与应对方案’。红棋委员提交了提案，建议对0017号实施‘为期百年的强化观察期’，期间暂停所有技术升级活动。”
云知意眯起眼。
“强化观察期？说白了就是软禁封锁。”她站起来，“回复委员会：我会准时参会。”
“另外——”
她走进内室，三分钟后出来，手里拎着个小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是三百个揉得大小不一的纸团。
“这些，”她认真地对研究者说，“是我为第一次会议准备的‘表达异议材料’。纯天然桑皮纸制作，内裹无害香草，投掷轨迹符合空气动力学——完全符合附录第三十七条。”
研究者面部的空白区域，剧烈波动了五秒。
最后它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下布包，消失在涟漪中。
三小时后。
云知意站在格物苑的传送阵里，身上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朴素道袍——零的小纸条上特别叮嘱：【别穿太正式，那群老古董就喜欢看人恭敬。你越随意，他们越慌。】
墨辰作为“委员助理”，抱着一台特制的“会议记录仪”跟在她身后——那玩意儿外表像个铁盒子，实际上是个能实时分析委员发言逻辑漏洞的混沌计算器。
光芒闪过。
他们出现在一个纯白色的环形大厅里。
大厅中央悬浮着七张座椅——六张有人，一张空着。
红、蓝、青、紫、金、黑、白。
零坐在金色座椅上，对云知意眨了眨眼（虽然它没有眼睛，但那个意思传达到了）。
红棋委员是个看起来像花岗岩雕刻成的老者，他冷冷地盯着云知意：“新委员，请入座。本次会议——”
“稍等。”云知意没走向白色座椅，而是径直走到大厅中央，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装置，“根据《委员会议事规则》第十二条，‘新委员首次参会时，可进行不超过三分钟的自我介绍及理念陈述’。”
她按下装置按钮。
装置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正是格物苑广场上，三千联军做鬼脸抵抗倒计时的画面。
“我是云知意，”她开口，声音平静，“来自实验场0017号，一个曾被标记为‘失控样本’的世界。我的人生信条很简单：任何试图扼杀不确定性的行为，都是在谋杀未来的可能性。”
红棋老者皱眉：“这与本次议题——”
“当然有关。”云知意打断他，“您提案要对0017号实施‘强化观察’，理由是‘异常活跃度可能引发规则污染’。但我这里有数据——”
她又按了下装置。
画面切换成一组对比图表：
左边是0017号世界最近三个月的规则活跃度曲线，确实在高位波动。
右边是委员会数据库中，其他三百个实验场在“技术爆发期”的活跃度曲线——全都比0017号更高。
“数据显示，”云知意扫视全场，“0017号的活跃度，在技术爆发期的正常范围内，甚至偏低。如果您认为这需要‘强化观察’，那么按照同一标准，委员会历史上90的实验场都该被观察——包括红棋委员您亲手管理的‘秩序典范场’，它在三千纪元前的活跃度峰值是0017号的17倍。”
红棋老者的脸（或者说石雕表面）微微涨红。
“这……这不一样！典范场那是可控的技术升级！”
“0017号也是可控的。”云知意微笑，“只不过我们控制技术的方式，是允许一定程度的‘混沌扰动’——这让数据看起来波动较大，但实际风险更低。因为混沌系统具有自我调节能力，而强行压制只会积蓄压力，最终导致……”
她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爆炸。”
青棋委员——一位气质温和的女性投影——轻轻点头：“云委员的数据分析很有说服力。我建议驳回红棋的提案。”
蓝棋委员犹豫：“但活跃度确实偏高……”
“所以，”云知意接过话头，“我有个折中方案：不对0017号实施‘强化观察’，但允许委员会派遣一名‘文明交流员’常驻格物苑，实时记录并评估我们的技术发展——前提是，这名交流员必须来自青棋或金棋（零）的推荐名单，确保其公正性。”
她看向红棋：
“这样，您得到了监督权，我们避免了软禁封锁，委员会也能获得第一手的高质量观察数据。三赢。”
红棋老者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发现逻辑链已经被堵死。
紫棋委员——一团模糊的紫色雾气——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有趣的新人。我弃权。”
红棋脸色铁青。
最终投票结果：青、金、白（云知意自己）赞成；蓝弃权；紫弃权；红反对——提案驳回，云知意的折中方案通过。
红棋老者狠狠瞪了云知意一眼，拂袖消失。
会议结束。
零飘过来，用只有云知意能听到的声音说：“干得漂亮。红棋那老石头三千年没吃过这种亏了。”
云知意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纸团，在手里掂了掂。
“这才刚开始，”她轻声说，“对了，委员会食堂在哪？我想尝尝甜点。”
零的投影闪烁了一下，像是在笑：
“跟我来。今天供应‘多维空间提拉米苏’——吃了之后，你的味觉会同时在八个维度感受咖啡和可可的味道。副作用是可能暂时分不清上下左右，但值得。”
回到格物苑时，已是深夜。
墨辰抱着那台会议记录仪，兴奋得手舞足蹈：“云师姐！咱们赢了！红棋那老家伙的脸都气裂了！而且文明交流员的事也定了——零说会推荐一个靠谱的过来，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干活！”
云知意“嗯”了一声，走到窗边。
窗外，格物苑的灯火点点，弟子们还在挑灯夜战——有人在做实验，有人在争论模型，有人甚至在尝试用混沌植物培育会发光的蘑菇当路灯。
一切如常。
但又不一样了。
她现在是多元宇宙研究伦理委员会的委员，手握跨宇宙交流的牌照，有了合法“偷资料递小抄”的权限。
但同时，她也成了红棋那四位老古董的眼中钉，未来每一次会议都可能是一场恶战。
“墨辰。”她突然开口。
“在！”
“从明天起，启动‘雏鸟计划’。”云知意转过身，眼中映着窗外的灯火，“筛选格物苑最优秀的三十名弟子，加上砺岩那边推荐的十个异世界天才，组成第一批‘跨宇宙交流生’。”
“交流去哪？”
“所有愿意对我们开放技术数据库的世界。”云知意说，“让他们去学魔法、学异能、学符文科技……然后带回来，用我们的科学方法论重新解构、融合、创新。”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
“我要在十年内，让格物苑成为多元宇宙的‘知识熔炉’。”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委员们看看——”
“一个被标记为‘失控样本’的世界，能爆发出怎样的可能性。”
墨辰重重点头，转身去安排了。
云知意独自站在窗前，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纸团的小布包。
她打开，取出一个纸团，展开。
上面是她开会前随手写的一句话：
【如果完美意味着死亡，那么我宁愿拥抱所有错误，活成一场盛大的bug。】
她笑了笑，把纸团重新揉好，放回包里。
然后望向夜空深处。
那里，群星之间，隐约可见其他实验场的微光。
像无数个被装在培养皿里的世界。
也像无数个……等待被点亮的火种。
“等着吧，”她轻声说，“我会让这个宇宙的‘研究者’们，重新学学什么叫——”
“尊重实验动物的主观能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