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站在天机阁遗址深处。
这里与外界想象的“废墟”截然不同。银白色的金属墙壁上流淌着液态光纹，穹顶悬浮着无数缓慢旋转的几何结构，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蜂鸣——那是三千年前文明留下的、仍在运转的规则引擎。
李清河宗主的声音透过通讯玉符传来，罕见地带着疲惫：“知意，遗址第七层已对你开放。‘摇篮之外’的规则入侵速度在加快，他们在尝试直接覆盖天道漏洞的逻辑层。我们最多还有……三天。”
“三天后，”云知意平静地重复，“他们就能绕过天机阁主留下的悖论防火墙，直接格式化这个世界？”
“是的。届时，所有不符合他们‘优化标准’的存在——包括不完美的功法、低效率的灵根、甚至‘情绪波动率过高’的修士——都会被判定为‘冗余噪音’，一键清除。”
云知意抬手，指尖掠过墙壁上的一道刻痕。那是天机阁主最后留下的手迹，用上古符文刻着：【文明的价值在于其试错的权利。】
“我明白了。”她切断通讯，目光投向长廊尽头。
那里，一道光门无声开启。
门后传来一个声音——与她自己的声线完全一致，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云知意，欢迎来到‘最优解演算室’。我等你很久了。”
光门后的空间是一片纯白。
没有墙壁，没有地面，只有无限延伸的白色平面。中央悬浮着一个“人”。
云知意看着那个“人”。
——那确实是她自己。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衣着，甚至眼角那枚极淡的小痣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眼神：对方的瞳孔深处，流淌着永不疲倦的、湛蓝色的数据流。
“我是‘摇篮之外’以你为蓝本制造的演算体，”对方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仪器播报，“代号‘零’。基于你过往所有公开行为数据、思维模式记录及战斗表现，我迭代优化了十七万四千次，剔除了所有低效决策、情绪波动及非理性偏差。我是你的完美版本。”
云知意挑眉：“所以，这是要上演‘我杀我自己’的经典戏码？”
“不。”零摇头，这个动作精确到毫米级，“暴力是低效解决方案。我的任务是向你证明：接受‘摇篮之外’的格式化，才是本世界文明的最优解。”
她（它？）抬手，纯白空间中瞬间展开无数全息投影。
左边，是格物苑如今的景象：弟子们争论着参数、测试着模型、在混沌植物田中记录数据……画面鲜活，却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混乱”——有人算错公式导致丹炉冒黑烟，有人为参数优先级吵架，甚至有人偷偷在实验记录上画小人。
右边，则是“优化后”的版本：所有弟子动作整齐划一，灵力运转呈完美正弦波，炼丹成功率100，讨论时所有人的语速、音量、甚至停顿时长都完全一致。
“左边，你们称为‘生机’，”零说，“但从信息熵角度看，这是高能耗低产出系统。右边，在保持同等灵力产出的前提下，能耗降低68，错误率归零，决策速度提升340。”
云知意安静地看着。
零继续：“你的科学方法论本质是‘通过规律认知提升效率’。那为何拒绝终极效率？‘摇篮之外’的格式化并非毁灭，而是帮你们剔除所有无意义的试错成本，直达完美。”
它顿了顿，数据流在眼中加速：“事实上，你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标准化灵根、优化功法、建立模型，不都是在‘格式化’低效的传统修仙吗？我们只是比你走得更彻底。”
云知意忽然笑了。
不是嘲讽，而是某种……科学家看到有趣实验现象时的、纯粹好奇的笑。
“有意思，”她走向零，目光扫过那些全息投影，“你刚才说，基于我的数据迭代了十七万四千次？”
“准确说，是174,392次。每次迭代都剔除了一个低效变量。”
“那么，迭代过程中，你是否遇到过‘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成功案例’？”
零的数据流短暂地滞涩了001秒：“……有。，被标记为‘统计噪声’，在后续迭代中剔除。”
“举个例子。”
一幅画面弹出：那是楚凌霄的剑道课。某次实战演练中，一名弟子在灵力即将耗尽时，忽然使出一式完全不符合功法图谱的变招，意外逆转战局。
“该弟子当时灵力循环效率仅为标准值的63，”零冷静分析，“情绪波动率骤升，决策逻辑违反所有训练模型。测，其胜率应为0。实际结果却相反。经溯源，该弟子称‘当时就是觉得该这么出剑’——无法量化，故判定为噪声。”
云知意点头，又问：“格物苑成立至今，共有多少次‘意外突破’来源于类似的‘噪声’？”
零沉默。
全息投影自动调取数据：林绣心在参数调试时“手滑”错了一个符文，却意外发现新属性；墨辰某次熬夜过头，把两个不相干的阵法叠在一起，炸出了新材料；甚至云知意自己——她最早发现混沌植物特性，是因为某天“懒得按流程，随便扔了几种试剂”。
“共计147次重大突破中，”零最终回答，“有31次源于‘非理性行为’或‘错误操作’。
“但这些突破，推动了整个体系进步，对吧？”
“是。”
云知意停在了零面前三步远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