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苑开课半个月后，教学区的一块黑板上开始出现奇怪的内容。
不是功法口诀，不是丹方阵图，而是一些让传统修士看了头晕的符号：
每天早晨，云知意会在这些公式下面，用炭笔写下当日的“研究课题”：
“课题三：为什么御剑飞行时，剑尖上翘15度最省力？（提示：考虑空气升力与灵力消耗的平衡点）”
“课题七：火球术爆炸威力与注入灵力的‘压缩比’关系验证实验招募——需要不怕炸脸的志愿者三名。”
“课题十二：针对‘每月朔日地火波动’现象的观测数据征集，提供完整记录者可兑换‘个性化功法优化’一次。”
最后这个课题，是云知意特意放的饵。
她要看看，除了王铁，还有多少“观测者”藏在宗门里。
结果出乎意料——三天内，她收到了十七份详细记录。来自器峰、丹鼎峰、灵植峰甚至主峰。记录格式高度统一：时间精确到息，温度数据有小数点，波动曲线用标准坐标系绘制。
“都在用同一套观测标准。”云知意在晚间研讨会上摊开这些记录，“看看这曲线——纵轴单位是‘标准火温单位’，横轴时间刻度是‘辰刻-分-息’三级制。咱们宗门通用的计时只有‘辰刻’，哪来的分和息？”
墨辰拿起一份记录，眉头紧锁：“这是‘天机刻度’……我在一本上古炼器残卷里见过。据说万象天机阁时代，修真界曾短暂统一过计量标准，但天机阁崩塌后就失传了。”
“所以这十七个人，要么是上古穿越来的，要么……”云知意顿了顿，“是一个传承了天机阁知识的组织成员。”
陈长老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咱们宗门里，潜伏着一个至少十七人的秘密组织？他们想干什么？”
“目前看，只是观测和记录。”云知意指着那些数据，“但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要观测？观测的数据送给了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看向窗外，夜色中双月悬空：
“为什么他们观测了这么多年，却没像我们一样，把规律总结成公式、用来改进修炼和炼器？”
墨辰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记不记得，年度大比前咱们罗盘失窃，树洞里的那个标记——三个点一条波浪线？”
“记得。”
“那可能不是‘已备份’的意思。”墨辰从书架深处翻出一本兽皮古籍，快速翻阅，“看这里——‘天机阁三级标记符：三点一线，意为‘数据已采集，现象待解’；三点一波，意为‘现象已验证，规律未明’。”
他指着书中一个简图，和树洞里的标记一模一样。
云知意沉默良久。
所以那个内鬼周平，偷走资料后留下标记，不是在挑衅，而是在……交接工作？
而接收资料的人（或组织），拿到了罗盘设计图，却只仿制出粗糙的冥音环——因为他们有数据采集能力，却缺乏将数据转化为理论的“科学思维”？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
“也许……他们不是不想总结规律。”她缓缓说，“是他们的‘研究方法’，被限制在了‘观测-记录-上报’这个循环里。就像……”
她找了个比喻：“就像一群实验室助理，只会按规程做实验、记录数据，然后把数据交给从不出现在实验室的‘教授’。助理不知道教授用数据干什么，教授也不教助理怎么分析数据。”
陈长老倒吸冷气：“你是说，这个组织有严格的等级分工？底层的‘观测者’只负责采集，上层的‘分析者’……”
“可能不存在了。”云知意打断他，“或者，上层失去了分析能力。所以三千年来，他们积累了海量观测数据，却没能推动修真界进步哪怕一步。”
她拿起那些记录，眼中数据流闪烁：
“而我们格物苑，正在做的，恰恰是他们缺失的那一环——从数据到理论。”
话音刚落，格物苑大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倨傲的声音穿透夜色：
“云苑主好大的架子！我符峰长老亲自来访，竟让老夫在门外等了一炷香？”
来访的是符峰三长老之一，筑基后期的孙鹤年，以古板和护短闻名。他身后跟着五名符峰真传弟子，个个面色不善。
“孙长老深夜来访，有何指教？”云知意走到院中，格物苑的学员和助教们都聚了过来。
孙鹤年冷笑，甩出一沓符纸：“指教？老夫是来问罪的！你格物苑的学员，这几日到处兜售什么‘优化符箓绘制法’，说我符峰传承的《基础符经》有‘结构性错误’，导致符箓威力损失三成——可有此事？”
云知意看向学员中一个瘦小的少年——那是前两天刚通过测试入学的符峰外门弟子，周小符。
周小符怯生生举手：“云、云苑主，我是做了些计算……《基础符经》里‘聚灵符’的灵力回路设计确实有问题，第三转折处角度偏差了7度，导致灵力湍流，能量损耗……”
“放肆！”孙鹤年身后一名真传弟子怒喝，“符经乃祖师所创，流传千年，岂容你一个外门弟子质疑？”
云知意没理他，问周小符：“你验证了吗？”
“验、验证了。”周小符从怀里掏出一沓新旧两种画法的聚灵符，“按优化后的角度画，同样灵力注入，符箓持续时间能延长四成，威力提升两成。我、我还找了五位师兄弟盲测，结果都一样……”
他把符箓和测试记录一起递上。
孙鹤年一把抢过，灵力探入。老脸从愤怒变成惊疑，又从惊疑变成铁青。
“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
“很简单。”云知意走到院中的教学石板前，拿起炭笔，“符箓本质是‘灵力流动路径的固化’。灵力在符文中流动时，遵循最小阻力原则——这个原则，可以用流体力学模型来描述。”
她快速画出一个符文放大图，标注角度：“看这里，传统画法在这个转折处是直角。但灵力不是水，它有‘惯性’，直角转弯会导致灵力撞击符纸内壁，能量损耗在无用的湍流和发热上。”
她又画出优化后的弧线转折：“改成平滑弧线，灵力能顺畅流过，能量转化效率自然提升。这不是质疑祖师，这只是……三千年后的人，站在了更高的知识基础上。”
孙鹤年盯着那图，手指微微颤抖。
他修行两百多年，画过的符箓数以万计。那种“画到这里总觉得灵力滞涩”的感觉，一直被他归结于“功力不足”。
现在有人告诉他：不是功力问题，是设计问题。
“你……”他看向云知意，“你这套‘流体力学’，能用在所有符箓上？”
“理论上能。”云知意点头，“但需要具体分析每个符文的灵力流动模型。如果孙长老有兴趣，格物苑下周会开‘符箓优化专修班’，欢迎符峰弟子来听——不过要通过逻辑测试。”
孙鹤年沉默良久，最后深深看了云知意一眼：
“符峰会派弟子来。”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背对着她说了一句：
“云苑主，你走的这条路……很亮，但也招风。好自为之。”
符峰的人离开后，格物苑恢复了安静。
但云知意知道，真正的风，才刚刚开始起。
深夜，她在整理今日的观测数据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那十七份关于朔日地火波动的记录，在时间戳的标注上，有一个共同的、微小的异常。
每个记录者在标注“子时”时，用的不是宗门通用的“夜半时”，而是一个特殊的符号：??
这个符号，在她前世，是“新月”的通用图标。
但在一个没有统一eoji标准的修真界，十七个不同的人，怎么可能用出一模一样的图标？
除非……
他们用的不是“图标”。
是某种编码系统的一部分。
云知意从怀中取出那两块阵盘——上古残片和从王铁那里得来的小型阵盘。
她将两块阵盘并排放置，用灵力同时激活。
这一次，她没有等待。
而是用手指，在桌面上，画出了那个新月符号：??
就在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
两块阵盘同时亮起。
残片上浮现出她之前见过的文字：【检测到权限指令。见习观测员‘未登记’，请验证身份。】
小型阵盘则投射出一行新字：【指令接收：??。正在连接‘朔日观测网络’……连接失败。权限不足。】
三息后，光芒熄灭。
云知意坐在黑暗中，心跳如鼓。
她刚才，无意中触发了一个权限验证程序。
而“朔日观测网络”，听起来……像是那个神秘组织的内部通讯系统。
更让她在意的是——“见习观测员‘未登记’”。
也就是说，这个系统，默认所有持有阵盘的人都是‘观测员’。
只是需要“登记”？
怎么登记？
向谁登记？
她看向窗外，新月如钩。
突然觉得，那弯月亮，像一只正在窥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