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游得很慢,额头的伤口泡在海水里,疼得他直抽冷气。
“坚持住,”陈铭说,“就快到了。”
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快艇的声音。
陈铭回头,看到两艘黑色快艇正从悬崖方向驶来,艇上的人拿着强光手电扫视海面。
老刀站在其中一艘的船头,举着夜视望远镜。
“分散游!”陈铭低吼,“别让他们一网打尽!”
两人分开,朝不同方向游去。
快艇立即分头追击,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海面上扫来扫去。
陈铭潜入水中,尽可能长时间地憋气。
当他再次浮出水面换气时,快艇已经离他很近了。
他能清楚看到船上的人,看到他们手里的枪。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渔村方向突然亮起了大片灯光。
不是一户两户,是整个渔村的灯都亮了。
然后,渔船的马达声响起,不是一艘,是十几艘渔船同时启动,朝这边驶来。快艇上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
“刀哥,有渔船过来了,很多。”
老刀放下望远镜,眯起眼睛。
渔船的灯光连成一片,像一条发光的带子朝这边移动。
在这个时间点,这么多渔船同时出动,不正常。
“撤。”老刀果断下令。
“可是——”
“我说撤。”老刀重复道,“动静太大了,再不走会把海事局和边防招来。反正车毁人亡的证据已经够了,剩下的严组长自己处理。”
两艘快艇调转方向,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陈铭浮在水面上,看着远去的快艇,又看向越来越近的渔船。
最前面的一艘渔船上,站着一个老人,正举着灯朝他照来。
“喂!水里的人!还活着吗?”陈铭想回答,但体力已经透支,只能虚弱地挥手。
渔船驶到他身边,抛下绳索。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拉上船。
另一艘船也救起了陈亮。
“谢谢……”陈铭躺在甲板上,浑身发抖,“你们怎么……”
“有人打电话到村委会,说海上有人落水,让我们出来救人。”
老渔民蹲在他身边,递过来一条干毛巾:
“是个女人的声音,没说名字。但是,她说了我们老局长的名字。我知道,是我们老局长的秘书。”
“你们老局长的秘书?”陈处长和陈大队长两人问道。
“哦,我们老公安局局长刘瑜啊。你们是……警察?”
陈处长和陈大队长两人点点头。
陈铭心中一松。
他一下就知道刘瑜副省长交给他们一个定位的发射器。
“我们……”他犹豫着该怎么回答。
“别说了,先换衣服,暖和一下。”老渔民似乎看出了什么,摆摆手,“这年头,谁还没点难处。放心,渔村不联网,没监控,今晚的事,出不了这个海。”
陈铭和陈亮对视一眼。
有人救了他们。
但救他们的那个渔村老人是谁?
三天后,南海市公安局大礼堂。
黑白挽联高悬,正中挂着陈铭和陈亮的遗像——那是他们警校毕业时的照片,年轻,朝气蓬勃,眼神清澈得让人心疼。
照片下方摆满花圈,最显眼的位置是市局党委和严振国以个人名义送的两个大花圈。
礼堂里坐满了人。
前排是市局领导、各分局负责人,后排是民警代表。
所有人都穿着警服,臂戴黑纱,表情肃穆。
但肃穆之下,暗流涌动。
每个人都知道陈铭和陈亮是怎么“死”的——
官方通报说,两人在执行秘密任务途中,因山路险峻、又碰上以前报复杀人凶徒,夜间行车不慎,车辆失控坠海,英勇牺牲。
追认烈士,追记一等功。
很完美。
也很假。
私下里的小道消息早就传开了:
陈铭和陈亮在查某个大案,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被“处理”了。
但谁敢说?
谁敢问?
严振国坐在主席台上,面色沉痛,眼神扫过台下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同志们,”严振国走到发言席,声音低沉而悲痛: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送别我们的好战友、好同志——陈铭和陈亮。”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情绪。
“他们从警十年,兢兢业业,屡破大案。在这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面对复杂严峻的形势,他们临危不惧,坚持原则,最终为了保护重要证据,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台下,已经退休的刑侦支队的老队长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
他知道陈铭和陈亮在查什么——
三个月前,他们来找过他,说发现了一些关于市局内部人员与黑恶势力勾结的线索,想申请立案侦查。
而且“东方欲晓”这个新上任的局长和严组长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当时说证据不足,让他们别再查。
他以为这是保护他们。
没想到是送他们去死。
“组织决定,追认陈铭、陈亮同志为革命烈士,追记个人一等功。”
严振国继续说道,“他们的精神将永远激励我们,他们未竟的事业,将由我们继续完成。”
掌声响起。
稀稀拉拉,参差不齐。
有人在哭,是真哭——陈铭带过的几个年轻民警哭得不能自已。
有人在假哭,用手帕捂着脸,肩膀抖动,但眼睛里一滴泪都没有。
严振国等掌声平息,继续说:
“下面,请陈铭同志生前最敬重的老领导——吴国权同志,致悼词。”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吴国权?老局长致悼词?”
那个上任不到一年的主管全面的新副局长“东方欲晓”在京城开会,集训。
礼堂侧门打开,一个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但神色凝重的退位的老局长,步履稳健的走上主席台。
吴国权走到发言席,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悼词。
稿子写得很感人,从陈铭和陈亮的警校生涯讲到工作表现,讲到他们的家庭,讲到他们未完成的理想。
声音哽咽,情真意切。
“陈铭同志的妻子,王小雨同志,已经怀孕五个月。”老局长吴国权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
“陈铭同志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孩子出生,听他叫一声爸爸。但现在……”台下传来压抑的哭声。
是王小雨,她坐在家属区,挺着肚子,哭得几乎晕厥。
旁边的女警紧紧搂着她,也泪流满面。
严振国适时地递过纸巾。
多么感人至深的画面。
刘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