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规格的箱子，通常用于长途运输对温度极度敏感的医疗物品，比如……活体器官、特定血型的稀有血液、或者某些未经许可的生物样本。”
他抬起眼，目光与陈亮震惊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激起无声的电闪雷鸣。
东方欲晓说道：
“结合我们在雅芝医美地下室发现的那些顶级无菌手术室、器官临时保存液以及大量抗排异药物……
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珍珠岛就是他们的海上中转枢纽和临时仓储中心！
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刽子手，在雅芝医美那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魔窟里，完成摘取手术后，这些……这些从活人身上剥夺下来的‘商品’，就会被迅速转移到这里，通过这些幽灵船，运往未知的目的地。”
陈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想起几天前，他和东方欲晓以卫生局检查的名义，突击查访雅芝医美那栋豪华大楼时的情景。
四楼那些号称“顶级术后康复中心”的房间，装修得如何奢华舒适，柔软的地毯，昂贵的艺术品，窗外绝美的城市景观……
而在地下二层，那个他们费尽周折才潜入的、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进入的区域，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无影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排列整齐的低温储藏柜，以及空气里无论如何消毒也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反常气味。
当时一名被他们控制住的小护士，在极度惊恐下曾失口说出“客户捐献”几个字，随后就被闻讯赶来的保安主管迅速带走。
现在，所有这些碎片化的线索，在这几张卫星照片面前，被一条清晰而血腥的链条串联了起来。
有多少无辜的人，在那些看似正规的“美容咨询”、“健康体检”合同下，在麻醉气体中无知无觉地失去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有多少人，在醒来后被告知“手术非常成功，只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可控的并发症”，然后拿着微薄的“补偿金”或根本一无所知地离开，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残缺？
而这些流淌着鲜血和罪恶的器官，又被明码标价，卖给了哪些在黑暗中挥舞着钞票、等待着“生命延续”的买家？
想到这里，陈亮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性恶心，他强行压制住喉咙口的翻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不仅仅是犯罪，这是一场对人性和法律最彻底的践踏！
“还有一个发现。”东方欲晓的声音将他从翻腾的思绪中拉了回来，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更深的凝重和不确定。
东方欲晓从文件夹的最底层，抽出了最后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的清晰度明显不如前面几张，画面有些模糊，噪点较多，像是从极远距离拍摄，并且经过了极限放大。
“这是动用了一点……非官方渠道搞到的，”
东方欲晓解释着，指尖点着照片上一个位于珍珠岛东南侧、被茂密植被和天然岩石半遮掩着的隐蔽海湾：
“一架改装过的民用无人机，超低空突防，差点被岛上的防空雷达锁定，只来得及抓拍了这一张，镜头就不太稳了。”
陈亮凝神细看。
在那片人迹罕至的海湾深处，紧贴着陡峭的山壁，有一座低矮的、大部分结构似乎都嵌入山体或埋入地下的建筑。
建筑的入口经过精心伪装，与周围岩石颜色融为一体，但依旧能看到至少两个固定岗哨，以及几个在周边巡逻的黑影。
他们手中持有的长条状物体，明显是自动武器。
建筑的防御工事看起来相当专业，甚至隐约能看到疑似监控探头和感应设备的反光点。
然而，最让陈亮感到心脏骤停的，是那座建筑靠近顶部的外墙上，一个用特殊涂料喷涂的标记。
由于距离和像素的原因，标记有些模糊不清，但那个扭曲的、如同一条昂首吐信的毒蛇般的“s”形轮廓，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陈亮的视网膜上！
是那个标记！
那个他们在雅芝医美董事长私人电脑的加密文件中发现过，在几笔异常巨额资金流向的匿名账户备注里瞥见过。
甚至在对刘副省长身边某个已被“因病辞职”的秘书进行外围调查时，听其醉酒后含糊提到过的神秘标记！
这个“s”标记，像幽灵一样，萦绕在整个案件的边缘，此刻，终于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一个具体的地理坐标上！
“这……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核心基地？不仅仅是中转站？”
陈亮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轰作响。
一股混合着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和直面巨大危险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神经。
东方欲晓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眉头紧锁，盯着那个模糊的“s”标记，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其刺穿。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不像仅仅是基地。你看它的位置，隐蔽性极高，背靠山壁，面临深海，易守难攻。再看它的防御等级，远超一个普通的中转仓库或者手术点。结合刘副省长被精准拿掉的时间点，以及这个标记代表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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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如同窗外的夜空：
“我怀疑，这里不仅仅是他们的一个操作节点。这里，很可能是这个庞大网络的一个重要‘服务器’，储存着他们的核心数据、交易记录、保护伞名单……
甚至是，进行某些我们尚未可知的、更隐秘活动的地方。雅芝医美是前台，珍珠岛码头是中转，而这里……”
他用力点了点照片上那个模糊的建筑：
“……这里，可能是心脏，或者大脑。”
“大脑……”陈亮重复着，感觉这个词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如果这里真是“大脑”，那么摧毁它，就有可能彻底瘫痪这个网络。
但同样，攻击这里，也意味着他们将直接面对这个网络最凶猛的反扑。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陈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刘副省长这条线断了，局里的调查很可能因此受阻甚至被叫停。我们手里的这些照片，来源……都不太合规，无法作为直接证据提交。我们现在几乎是孤军奋战，而且明显已经在对方的视线之内了。”
东方欲晓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被暴雨蹂躏的城市。
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横流，扭曲了外面的一切景物，仿佛象征着他们此刻身处的迷局。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良久，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
“常规的路径已经被堵死了。官方渠道……至少在高层内部的‘钉子’被拔掉之前，已经不可靠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我们不能停。每耽搁一天，可能就意味着又有无辜者受害，意味着更多的证据被销毁，意味着这个毒瘤更深地嵌入我们社会的肌体。”
他走回茶几旁，目光落在那些卫星照片上，特别是最后那张模糊的、带着“s”标记的建筑照片。
“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绕过所有眼睛，直插核心的机会。”东方欲晓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刀：
“刘副省长被带走，对方看似赢了漂亮的一局，清除了最大的潜在威胁。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可能会放松警惕，或者，急于处理掉一些因为刘副省长‘落马’而可能暴露的线索……比如，珍珠岛上的某些东西。”
陈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他们可能会紧急转移岛上的‘货物’或者……销毁证据？”
“没错。”东方欲晓的指尖重重地点在珍珠岛那个隐蔽海湾上：
“这是危机，但也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们动，我们才有隙可乘。我们必须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那个‘s’，究竟代表着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但在只有雨声和沉重呼吸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瞬间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陈亮迅速将茶几上的卫星照片收拢，塞回文件夹，而东方欲晓则不动声色地将文件夹拿起，顺势放到了自己沙发坐垫的侧面缝隙里，用身体挡住。
“请进。”陈亮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的是支队内勤小张年轻而带着些许紧张的脸。
“陈队，东方科长，”小张的声音有些急促，“外面来了一个人，浑身都湿透了，说是……说是刘副省长以前的司机，有非常紧急的情况，一定要立刻见你们！他说……他说他可能被人跟踪了！”
刘副省长的司机？！
陈亮和东方欲晓的心脏几乎同时猛地一跳！
前一秒他们还在为刘副省长这条线断裂而扼腕，下一秒，与刘副省长关系最密切的身边人之一，竟然冒着暴雨、疑似被跟踪的风险，直接找到了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对方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还是……绝境中意外送来的一线生机？
东方欲晓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他看向陈亮，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和决断。
“让他进来！”陈亮立刻说道，同时站起身，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配枪的位置。
小张应了一声，迅速退出去。
办公室内，刚刚略有缓和的紧张气氛，瞬间再次绷紧，达到了顶点。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急了，疯狂地敲打着玻璃，仿佛在催促着答案，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更加凶险的对决，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