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独自待在专案组那间临时借用的办公室里，四周堆满了卷宗，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冷掉咖啡的混合气味。
已是深夜，窗外乌云低压，远处隐约传来闷雷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雅芝医美案件的照片、线索图和关系网络。
最中央是罗隐书那张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脸，旁边连接着张副省长夫人汪雅芝的照片，而一条虚线则指向遥远的珍珠岛。
白板一角，用红色记号笔醒目地标注着“s”形蛇纹标记——这个在罗隐书定制腕表和威胁照片上都出现的符号，像一条毒蛇，缠绕在整个案件的脉络中。
陈亮仔细整理着最新收集到的几份关键证据复印件。
这些都是明天与东方欲晓秘密会面时要讨论的核心材料。
其中包括雅芝医美四楼秘密区域的监控截图、
一批编号异常的医疗器械采购单、
以及几张珍珠岛夜间船只往来的卫星照片。
当他拿起最后一份文件——张副省长夫人近三个月在雅芝医美的消费记录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将房间照得惨白。
几乎同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发出尖锐而持续的震动声，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宋琪靓”。
陈亮心头莫名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宋琪靓极力压制却依然带着颤抖的声音：
“陈亮！出大事了！中中纪委的调查组，刚刚直接从省政府办公室，把刘副省长带走了！”
“什么？！”
陈亮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颗炸弹在耳边炸开。
手中的那叠文件“哗啦”一声散落一地，雪白的纸张铺满了地面。
“你再说一遍？怎么回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因为震惊而嘶哑。
“消息基本确认了！”宋琪靓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有人实名检举刘副省长，涉嫌利用职权，在前几年新建航运港口扩建工程项目中贪污、索贿，金额可能高达一千万！
中纪委那边据说已经掌握了初步的、比较扎实的证据链，刚刚直接从办公室把他带走了！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带走的！”
陈亮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脚下踉跄了一下，
不得不伸手死死扶住冰冷的金属办公桌边缘，才勉强站稳。
刘副省长！
那可是他们这次针对雅芝医美调查的最终审批人，是他们在权力层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幕后支持者和保护伞！
他的突然落马，时机如此巧合，正好在他们调查取得突破性进展、
即将收网的关键节点！
这真的只是一场巧合吗？
还是说，是那只一直隐藏在幕后、能量通天的黑手，
在关键时刻，果断地施展雷霆手段，
直接斩断了他们最依赖的后援，甚至可能是一次凌厉的反击和警告？！
陈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具体细节知道多少？”
“就在一个小时前。省委大院都已经传遍了。
据说检举材料非常详细，包括银行流水、
工程项目合同修改的签名版本，甚至还有还有一段录音。”
宋琪靓的声音越来越低：
“更可怕的是，刘副省长的秘书说，在带走前，刘副省长接到了一个电话，只听他重复问了两遍‘你们怎么知道的？’，然后脸色就变得惨白。”
陈亮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明显是内部人才能提供的证据，而且是对他们调查行动的直接反击。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空，豆大的雨点开始猛烈敲击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
“我们可能暴露了。”
陈亮低声说，更像是在告诉自己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
“对方知道刘副省长是我们的保护伞，所以先下手为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明天的会面还要继续吗？”
宋琪靓问道，声音里满是焦虑。
陈亮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证据上。
白色的纸张在窗外忽明忽暗的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又脆弱。
“会面必须继续，但地点要改。你等我消息，我重新安排后通知你。
另外，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的通讯都要加密，见面要格外小心。”
挂断电话后，陈亮缓缓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文件。
他的动作机械而缓慢，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刘副省长的突然落马，不仅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政治保护，更预示着对手已经察觉了他们的行动，并且拥有足以扳动副省级干部的能量。
这股力量究竟来自哪里？
还是张副省长那一派的反击？
或者是那个始终隐藏在“s”标记后的神秘组织？
他重新站到白板前，在刘副省长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后划出一条箭头，指向罗隐书和张副省长的方向。
案件的复杂程度远超他最初的想象，这已经不仅仅是一起非法医美案件，
而是牵扯到高层权力斗争的巨大旋涡。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陈亮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不祥预感，如同毒蛇般从心底最深处缠绕而上，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拿起手机，给东方欲晓发了一条加密信息：
“老地方取消，明日午时，老街茶楼见。风暴已至。”
点击发送后，他猛地抬起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户，望向珍珠岛所在的东北方向。就在那一刹那，又一道闪电照亮海面，陈亮似乎隐约看到，珍珠岛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在雷光的映衬下，反射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绝非自然形成的金属光泽？
是错觉吗？还是
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风暴已至，而真正的暗潮，或许才刚刚开始涌动。
第二天中午，雨依然在下，只是势头稍减，变成了绵绵不绝的细雨。
老街茶楼是城南一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店，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位置相对隐蔽，是东方欲晓和陈亮早年就约定好的紧急见面地点之一。
陈亮提前半小时到达，选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包间。
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茶楼入口和街面的情况。
他点了一壶龙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示出内心的焦躁。
十一点五十分，东方欲晓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步伐稳健，但陈亮敏锐地注意到，
他比平时多了几次回头的动作，显然也在警惕是否被跟踪。
几分钟后，包间门被推开，东方欲晓闪身而入。
他脱下外套，露出里面深色的夹克，脸上带着疲惫但锐利的神情。
“刘副省长的事，我知道了。”
东方欲晓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低沉：
“今天早上，省厅已经内部通报了情况。”
“你怎么看？真的是巧合吗？”
陈亮为东方欲晓倒上一杯热茶，热气在微凉的空气中袅袅升起。
东方欲晓冷笑一声：
“巧合？太巧了。我们刚刚摸到雅芝医美的核心线索，准备向刘副省长汇报下一步行动计划，他就被带走了。检举材料之详细，时机之精准，明显是精心策划的。”
他抿了一口茶，继续道：
“更诡异的是，我今早尝试联系刘副省长的秘书，发现对方电话已关机。
连他办公室的直线都变成了空号。这种级别的封锁，不是普通调查能做到的。”
陈亮感到后背发凉：“所以，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犯罪团伙，而是”
“而是一个庞大的保护伞网络。”
东方欲晓接过话头，眼神阴郁：
“这个网络可能深入到我们想象不到的高层。刘副省长的落马，是警告，也是清场。他们要把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清除掉。”
两人沉默了片刻，只有窗外的雨声和茶水的热气在空气中弥漫。
“珍珠岛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陈亮打破沉默问道。
东方欲晓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推到他面前：
“卫星监测显示，近一周珍珠岛的船只活动异常频繁，尤其是夜间。这是海岸警卫队一个老朋友私下提供的，不敢走正式渠道。”
陈亮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高清卫星照片。
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珍珠岛的简易码头旁，停靠着几艘中型货船。
其中一张放大照片上，工作人员正在从船上卸下一些长方形的集装箱，箱体上印有医疗标志和低温储存的符号。
“这些是”陈亮瞳孔收缩。
“医用低温运输箱，通常用于运输器官、血液或生物样本。”东方欲晓的声音几乎耳语：
“结合雅芝医美地下室的发现，几乎可以确定，珍珠岛是他们的中转站，而雅芝医美是实施手术的地点。”
陈亮感到一阵恶心。
他想起在雅芝医美四楼看到的那些豪华“康复室”，以及地下手术室里先进却冰冷的设备。
有多少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那里失去了自己的器官？
而这些器官又被卖给了谁？
“还有一个发现。”
东方欲晓又取出一张照片：
“这是无人机在珍珠岛东南侧一个隐蔽海湾拍到的。只是照片有点不太清楚。”
照片上，一座半埋入地下的建筑隐约可见，入口处有严密的安保措施，更令人注意的是，建筑外墙上有一个模糊但可辨认的标记——正是那个蛇形的“s”。
“这是他们的基地？”陈亮感到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