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警告,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别的什么。
然后,他转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出去,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十几秒,宋琪靓才像是终于被允许呼吸一样,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后背冰凉一片,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在警告我们……他肯定知道我们去见林主任了!他什么都知道!”
陈科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一条缝隙,正好看到楼下严振国坐进那辆黑色轿车,疾驰而去。
他放下百叶窗,转过身:
“他知道我们在查,而且他很着急。这说明我们摸对方向了,已经触到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林可染给的那个银色u盘,在手里掂了掂,“林主任给的这份‘参考资料’,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关键,里面说不定有能捅破天的东西。这地方不安全了,得找个绝对可靠的地方看。”
晚上十点,市局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灯光惨白、充斥着油炸食品味道的快餐店,在最偏僻、最角落的位置,坐着陈科和宋琪靓。
陈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刚刚输入密码解密后的文件内容。
并非完整的卷宗,而是经过高度提炼的摘要,但涉及的三起悬案,每一件都让人脊背发凉:
每一份摘要后面,都附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是手绘的代号或标记,形状隐约像一艘正在破浪前行的三桅帆船的轮廓。
“看这个,”宋琪靓指着第二起关于失踪记者的记录,声音因为惊骇而有些发颤,“‘船上的歌声’……和东方老大说的‘船’对上了!还有这个标记……”
陈科拿起放大镜,凑近屏幕,仔细辨认那个船形标记。
在船帆的位置,有几个几乎难以分辨的、需要极高分辨率才能显示的微小字母:“aqui”。
“阿奎拉?”陈科皱紧眉头,“这像是拉丁文?还是某个组织的缩写?”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
他立刻掏出手机,连接餐厅的不稳定wi-fi,快速搜索“aqui”。
搜索结果很快显示:这是一个拉丁单词,意思是“鹰”,同时也是天鹰座的名称。
公开信息里,有一些小型科技公司或研究机构使用这个名字,但规模和领域似乎都与“脑芯片”或“恒业集团”这样的巨无霸相去甚远,没有发现直接关联。
“需要更专业的数据库,更深度的网络爬取……”
陈科沉吟道,忽然想起一个人——他在网警支队的一个技术宅师兄,外号“数据库”,以擅长从暗网、加密论坛等网络深渊里捞取信息而闻名。
虽然为人有点古怪,但技术绝对过硬,而且嘴巴严。
他立刻走到餐厅相对安静的洗手间门口,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隐去了林可染、省纪委等关键信息。
只含糊地说帮忙查查“aqui”这个代号在某些非公开网络或加密数据流里是否有特殊指代,尤其是是否与高端生物科技或异常心理学领域有关。
电话那头传来嘎嘣嘎嘣嚼槟榔的声音,对方含糊地答应着,说明天给消息。
就在陈科刚挂断电话,走回座位的瞬间,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简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几个字:
发信人号码显示为“未知”,无法回拨。
陈科和宋琪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快餐店里那些劣质的餐盘!
林可染给的u盘里有追踪程序?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这条警告信息是谁发的?
是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还是某个知晓内情、却又无法公开露面的潜在盟友发出的最后通牒?
“我们……我们被盯死了!从里到外!”宋琪靓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恐惧像在冰冷的潮水里挣扎。
陈科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他快速将所有东西塞进背包,拉起宋琪靓的胳膊:“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两人匆匆结账,几乎是逃离了那家快餐店,身影迅速融入城市冰冷而陌生的夜色中。
就在他们穿过马路,走向对面小巷准备绕路回家的瞬间,街道对面,一辆始终停在阴影里、没有熄火的黑色轿车,车窗无声无息地缓缓升起,隔绝了车内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科放在枕边的私人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数据库”师兄发来的加密信息回复。
内容不长,但每一条都像重磅炸弹,炸得陈科睡意全无,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瞬间清醒,点开邮件,内容让他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老陈,你丫是不是惹上什么天大的麻烦了?‘aqui’这个词,在一个需要特定权限才能访问、高度加密的暗网交易平台后台日志里出现过几次。
关联的交易物品描述非常诡异——‘认知校正模块’(gnitive calibration odule),听起来像科幻小说,但交易金额高得吓人。”
“另外,我顺着你提供的‘恒业集团’和‘海外医疗队’这两个关键词摸了一下,发现他们大约三年前,以‘慈善医疗’为名,组织过一次规模不小的海外活动。
他们的目的地非常模糊,公开记录只显示是某个太平洋区域,但深入挖掘流量和资金流向,发现最终指向了一个几乎没有公开记录、归属权成谜的私人岛屿,这个岛屿在内部通讯中使用的代号……就叫‘天鹰座’(aqui)。”
“还有,你要我特别留意的,关于你们市局内部的异常数据流……你们那位严振国副组长,上个月有几次深夜非工作时间登录内网系统。
访问的ip段经过了多层跳转和伪装,技术很高明,但最终追踪到的出口,指向了一个位于海外的服务器,注册地……是某个以极度保护客户隐私着称的离岸小岛。
访问记录被人为清理过,但残留的日志碎片显示,查询关键词包含‘数据擦除’和‘权限覆盖’。”
邮件没有了其他内容,却像一团乱麻硬是塞进了浆糊脑。
它的信息量巨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陈科的认知。
私人岛屿“天鹰座”、暗网交易的“认知校正模块”、严振国诡异的深夜访问和试图掩盖的痕迹……这一切碎片,正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可怕的结论。
那个被称为“船”的、可能存储着无数被篡改记忆的数据库,极有可能就隐藏在那个与世隔绝的、代号“天鹰座”的私人岛屿上!
而严振国,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为“船”服务的“水手”!他甚至可能参与了掩盖许泽彬真相的行动!
看着看着,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师兄邮件的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还有个挺奇怪的事。就在我帮你查‘aqui’和‘恒业集团’的时候,好像有另一股来源不同的数据流,也在几乎同一时间、用不同的路径和权限,查询着完全一样的关键词。
这股数据流的源头……经过初步反向追踪,信号掩码非常高明,但大致范围,似乎也定位在你们市局大楼内部。”
另一股数据流?市局内部还有谁在查?是敌?是友?是另一个“水手”在确认情报?还是某个像他们一样,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的同行?
陈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却依旧灰蒙蒙的天色,感觉一张无形而巨大、遍布杀机的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他和宋琪靓收紧。
而他们,似乎已经站在了风暴眼的最中央,下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