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市的夜空像是被泼了一层浓墨，又被霓虹灯硬生生撕开无数道口子。
各色灯光流淌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将疾驰而过的车辆染成移动的色块。
东方欲晓的宝马摩托车如一头灵敏的猎豹，在车流中穿梭，引擎发出压抑的低吼，排气管偶尔迸溅出火星，在夜色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光弧。
“老大，这么晚杀向‘今夜无眠’，到底出什么大事了？”陈科长在后座死死抓着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风声呼啸，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东方欲晓没有回头：“刘芥兰的玉佩在歌厅丢了。和她妹妹的那块一模一样。”
“又是玉佩？”陈科长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这已经是第二块了！难道和赵三爷别墅那桩案子……”
话没说完，摩托车猛地一个急转，扎进一条窄巷。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东方欲晓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前方那片愈发喧嚣的霓虹。
“今夜无眠”歌厅门口，流光溢彩的招牌像一只慵懒而诱惑的眼睛，俯视着众生。
穿着笔挺制服的迎宾少爷阿杰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但那笑容在东方欲晓亮出证件的瞬间，立刻僵住了，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888包厢，今晚谁包的？”东方欲晓的问题直截了当。
阿杰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眼神闪烁：“那间房……今晚是有点邪门。一位客人，戴着挺精致的面具，包了整个晚上。可就点了一杯威士忌，几乎没碰过，人就……好像突然消失了。”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歌厅内部的声浪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暧昧不明的灯光在人群中流淌，将一切轮廓都模糊化。
舞台中央，一位穿着银色亮片短裙的女歌手正闭眼吟唱，嗓音沙哑，像裹着蜜糖的玻璃碴。
庞二少正焦躁地站在舞池边缘，那身白色西装在变幻的灯光下泛出一种不真实的诡异光泽。
他不停地抬腕看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远处角落的卡座里，刘家姐妹坐在一起。
姐姐刘芥兰一袭红裙，本该明艳照人，此刻却脸色惨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东方队长！你总算来了！”庞二少像看到救星一样急步迎上，语速快得差点咬到舌头，“芥兰的玉佩……就在跳舞的时候，不见了！就那么一转眼功夫！”
刘芥兰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恐慌而微微发颤：“那块玉是祖传的，比我妹妹刘蔚蓝那块年代更久，意义也不同……我一直贴身戴着。”
她抬手虚虚地按在锁骨之间，那里空无一物，只剩皮肤上一道极浅的压痕，“跳那支慢舞的时候，音乐很缓，灯光暗得几乎看不见人，可一曲终了，灯光亮起一点，我一摸，就、就没了……”
东方欲晓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略显凌乱的舞池四周：“当时附近有些人？”
“人很多，非常挤，”庞二少努力回忆，眉头紧锁，“灯光又暗……等等，好像是有个戴面具的人，对，威尼斯那种半脸面具，镶着金边，穿着黑斗篷，一直在我们附动作有点……有刻意。”
摄像头之上！然后，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缓缓抬起，朝着镜头，比出了一个充满侮辱和挑衅意的中指。
“嚣张。”东方欲晓从牙缝冷得冻伤人。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人另一只手中，赫然捏着一块温润剔透的玉佩，故意在镜头前缓慢地晃了晃，那姿态，如同猎人在展示注定逃脱不的猎物。
“888包厢！”东方欲，衣角带风，“陈科，呼叫支援，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苍蝇都不准出去！”
888包厢的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
轻微吱呀声。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出来，不像是寻常熏香，更像是某种陈年檀木混合着难以名状的药草气味，闻之让人头
脑微微一晕。水晶茶几上，孤零零地放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里，冰块早已融化殆尽，杯壁上凝结着密密麻麻的水珠，缓滑落。
“人走了，”陈科长迅速检查完落，语气凝重，“但红外温度计显示，这个沙发位置，大概一小时前还有明显的体残留。”
东方欲晓蹲下身，目光扫过地毯上不易察觉的细微痕迹，忽然伸出手，从沙发底座的阴影里，拈起了一根金光闪闪的、柔软而坚硬的羽毛。
就在他小心翼翼将羽毛放入证物袋的瞬间，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剧烈动起来：万局长来电。
东方欲晓的眉头瞬间拧紧，按接听键。
“东方同志，”万局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冷硬，“听说你还在带队调查赵昊天相关的案子？立即停止所有调查行动，这是命令！“
“局长，我们这边有了重大发现，很可能直接关联……”东方欲晓图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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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面的指示！”万局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商量余地。立刻撤回，所有相关案卷材料明天一早移交市局新成立的专案组。这样。”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东方欲晓握着手机，沉默地站在原地。
“老大，”陈科长担忧地靠问道近，压低声音，“局长说的是‘立即停止调查’？”
东方欲晓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抬眼看向陈科长，“但他没说，我们不能‘保护现场’。通知取证组过来，把这间包厢里所有东西，所有痕迹，全部带回局里——立刻马上！”
就在这时，庞二少突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褪：“东方队长！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是我小时候的武术教练，他说他刚才在后门抽烟，看见那个戴面具的怪人，扛着一个长条形的麻袋，钻进了后巷那边的老旧储区！”
几乎是同时，刘芥兰也握着嗡嗡作响的手机跟了进来，声音发颤：“东方队长，有个、有个自称叫阿强的人联系我，说……说知道是谁拿了玉佩，愿意卖消息给我，但要现金，开口就要万……”
线索如同被刻意打开的闸门，洪水般瞬间涌到眼前。东方欲晓感到心脏猛地一缩，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
他眼神急速变幻，瞬间做出决断：“分头行动！陈科，你带一队人，立刻去仓储区搜查，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络！庞先生，麻烦你陪刘小姐去会会那个阿强，记住，只接触，不交易，探听虚实，等我指令，绝不可轻妄动！”
然而，结果如同撞上一堵早有准备的软墙。
陈科长带队将仓储区翻了个底朝天，只在一个废弃的木箱上，发现了被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斗篷和那个金色的威尼斯面具，内部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穿戴过。
而庞二少和刘芥兰焦急等待的结果，是发现那个名叫阿强的小混混昏迷在一条恶臭的后巷垃圾堆边，后脑遭受重击，对所谓的交易电话一无所知，完全失去了那段记忆。
所有线索，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齐刷刷地被一刀斩断。
东方欲晓独自站在“今夜无眠”后巷的阴冷夜风中，额前的发丝被吹动。
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有人撒下香饵，布下迷雾。
一股从未有过的、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窜上头顶，冷汗唰地一下布满了额角和脊背。
“头儿！头儿！”陈科长气喘吁吁地从巷口狂奔而来：“技术科……技术科刚做了初步检测！那、那个面具内侧，发现了一个微型追踪器！而且……而且他们说，这个追踪器发射的频率编码……和、和我们局里技术部门专用的设备编码序列特征……一模一样！”
内鬼？！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东方欲晓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轰然爆开！让他从头顶一路凉到脚心，血液都几乎凝固。
他的手机，再一次，固执地、催命般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来自南海本地的号码。
东方欲晓死死盯着那串数字，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用力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东方队长，”一个明显经过电子设备处理、怪异扭曲、听不出任何特征的声音传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恶意，“喜欢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吗？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美丽的妻子……”
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他的沉默和恐惧。
td，又来拿我的妻子要挟，我妻子不是已经请假随同他爸爸妈妈出国了吗？
“就在一小时内，独自一人到城西的七号废弃码头仓库。记住，只准你一个人来。多一个……你就等着收一份永远不想打开的‘快递’吧。”
咔哒。电话被挂断。忙音再次响起。
东方欲晓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攥得手机外壳咯咯作响，指节凸出，一片惨白。远处的霓虹灯光落在他眼中，却点不亮丝毫温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汹涌的黑暗。
他交待了陈科他们，说自己有事先走了，来到摩托车旁，一溜烟地驰向城西的七号废弃码头仓库。
远处，数百米外，一栋摩天大楼空旷无人、风声呼啸的天台上。
一个修长的黑影缓缓放下了举在眼前的夜视望远镜，嘴角一点点扬起，最终形成一个冰冷而扭曲的满意笑容。
他拿起另一部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手机，指尖飞快地移动，发出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信息：“猎物已彻底入笼，情绪崩溃边缘。第二阶段，‘替身’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