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这个支队长的代价就是天天给死神打工,案子像他妈捅了马蜂窝似的没完没了!他烦躁地把桌上卷宗扫开,抄起那枚象征“百万座驾”的宝马hp4钥匙就往门外冲。
漆黑的夜色被狂暴的引擎声撕裂。
百万豪兽般的摩托车咆哮着碾过城市街道,一个近乎撕裂重力的甩尾漂移,稳稳扎进南海之帆酒店的地库。
电梯数字跳到28层,“叮”一声脆响划破死寂。门刚滑开,陈估计那张焦灼的瘦脸就挤了进来,话音跟连珠炮似的炸进耳朵。
“老大!10点26分37秒接的警,10点39分整兄弟们就拍马杀到了!”
他喘着气,报时的精准活像在发射火箭,这是支队铁打的规矩,“可报案那主儿…溜得比兔子还快!”
东方欲晓眉毛拧成了死结,脚下生风往前冲:“人?王秘书呢?”
“喏,里头呢!”陈估计小跑着跟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趴桌上,那血吐得…唉!桌上还杵着几个喝光的雪山瓶子,跟上回剧团那案发现场,简直一模一样的‘凶器签名’!”
“死因?”
“新鲜热乎的五毒散,直通西天高速。”
“谁下的?!”东方欲晓猛地刹住脚步,眼神刀子一样刮过陈估计,“都有谁跟她照过面?”
陈估计的喉结滚了滚,嘴唇翕动几下,硬是没蹦出个字儿,汗珠子顺着发际线往下淌。
东方欲晓鼻子里哼出一道冷气:“有屁快放!再磨叽明天外勤全归你!”
陈科长一哆嗦,凑得更近,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却惊雷一样砸进东方耳朵:“喝咖啡的几位爷…都够得上咱南海头版头条。尤其……”他眼睛瞟向天花板,意思不言而喻,“上回尹倩倩案子里露过脸的…某巨头…”
“刘副?”东方欲晓喉咙发紧。
陈估计艰难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一股寒气顺着东方的脊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攥紧陈估计胳膊,眼神沉得能结冰:“陈科,把嘴给我缝严实了!一个字,一丝风都不准漏出去!听见没?!”
“懂!懂懂懂!”陈估计连连点头,脸色白得像刚刷的墙。
东方欲晓心里暗骂。剧团那朵毒花还没摘干净呢,一个月不到,五星酒店又开张了一条人命。td,这凶手是把南海当自家灶台了吗?!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实木门,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昂贵香水味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
“异度空间”——这酒吧名字此刻透着十足的黑色幽默。
灯光暧昧地洒在暗纹皮革沙发和波光粼粼的金箔墙壁上,三五个卡座像孤岛般散在角落。
最扎眼是临窗那两个被可升降玻璃屏风半挡着的雅座,私密性高得吓人,关起门杀人放火外面都未必能察觉半点儿动静。
东方欲晓的目光越过拉起的警戒线,透过落地窗俯视下去。
南海大道像条闪着毒蛇磷光的缎带横贯东西。西头是庄严冷漠的市委市府大楼,东边隔着十公里疾速道,便是脚下这艘劈风斩浪的“豪华游艇”——南海大酒店。
它像一面巨大的白金船帆插在城市的心脏上。
右手边不远,就是文旅厅那方小院儿,蜷缩在五星酒店和一溜儿蓝玻璃写字楼的夹缝里。
写字楼那巨型玻璃幕墙,一到上午,反射的太阳光便像千万把淬了毒的小刀,割得人眼疼。
文旅厅对面是万花园,此刻黑黢黢一片。再往外是海,沉沉的夜里,暗波涌动,深不见底。霓虹灯火在远处闪烁,勾勒出一派虚假的繁华安宁。
东方心里却像塞了团破渔网,堵得厉害。
陈估计凑过来,掰着指头低声念叨那几个令人窒息的名字:“跟王秘书坐一块儿的,市里卫东书记,平剧团的庞二少,还有他那对宝贝疙瘩团花刘芥蓝、刘蔚蓝…”最后那个名字,几乎含在了嘴里,“…当然,还有刘副省长。”
“刘副…”东方欲晓喃喃念叨,心里却像破了个大窟窿,冷飕飕地灌风。
脑中不由自主地闪回一个深冬寒夜——
2015年12月,凌晨一点多。空气冷得能冻裂石头。
一场针对全市娱乐场所的缉毒清扫刚收网,七八个精疲力尽的汉子挤在热烘烘的路边大排档里,像一群饿疯了的大灰狼。
东方欲晓刚扒拉几口热面条垫了底,仗着跟刘瑜的老交情,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
“领导,给咱这些菜鸟开开眼呗?您当年在缉毒火线上那些传奇,哥几个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那时刘瑜已经是市委常委,但此刻脸上挂着放松的笑,眼角漾出深刻的皱纹。
他摆摆手,又笑着用指头隔空点了点东方欲晓:“你小子啊!行吧,给你们这帮夜猫子添点下酒料。”
他灌了口滚烫的啤酒,身子靠上那油腻腻的塑料椅背,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铁锤夯进人心:
“干缉毒这活儿,三样东西不能碰:私心!花花肠子!还有那贪念!沾上哪一样,”他眼神骤然锐利,扫了一圈,“自个儿趁早卷铺盖滚蛋!别等老子踹你走!像这小子——”
他猛地拍在东方的肩头,劲儿大得差点把他拍到地上,“年纪轻轻干到大队长!凭啥?脑瓜子够使!拳头够硬!心里那根标尺,更他妈不能歪!”
桌上气氛正热,当时在座的东方、陈估计,甚至如今已蹲在号子里的“眯眯眼”,都在笑。
刘瑜明显也喝得来了兴头,袖子往上一卷,“砰”地一声把啤酒瓶顿在桌上,猛喝一口,就说开了:
“2008年,老子刚坐上南海缉毒支队副支队位子,管情报线!嘿,那叫一个暗流涌动,步步惊心!有天老子裤子刚提上,准备去局里点卯,电话炸了!”
他故意学着当时的紧张,“‘喂!喂喂!是x领导吗?老地方!老椰子树下老爸茶馆!’说完就掐!好家伙,那是我埋得最深的线人——‘鼹鼠’的信号!绝对出大事了!”
刘瑜当时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一个电话摇来马局,又叫上两个眼神最活泛的便衣,小余和小吴。
几辆破车油门踩得直冒黑烟,杀奔“老椰子茶馆”。那地方…人挤人!蒸笼里抢早点,乱哄哄一团……
东方欲晓的回忆被一股极其突兀、近乎粗野的力量悍然掐断——
“老大!!”陈古计的嘶吼像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戳穿了他的时间壁障。
这小子几乎连滚带爬撞进那被封锁的死亡雅间,手里攥着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热气的报告纸,纸边缘被他捏出了深深的凹痕。
他那张清瘦的脸扭曲着,被一种极度兴奋混合着巨大恐惧的情绪彻底占据,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下一秒眼球就要弹射出来。
“瓶……瓶子上!那雪…雪山矿泉水的瓶子!”陈估计喘得像个破风箱,砸得整个犯罪现场嗡嗡作响
“有指纹!他妈的清晰得像是画上去的!系统比对结果刚传过来!!”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东方欲晓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声音嘶哑地吼出那个能把人灵魂都击碎的名字:“刘!刘副省长的指纹!!!”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东方欲晓的脚底板直冲上来,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整个奢华包间里忙碌提取痕迹的技侦队员,走廊里把守的巡逻警员,甚至窗外那片沉默的南海,这一刻仿佛全部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
刘瑜……那个十年饮冰、教他顶天立地的铁汉?
那个拖着他在枪林弹雨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师傅?
那个亲手将“东方欲晓”这个名字,像一枚充满期许和热血的勋章,佩戴在他胸口的人?!
还不一定,光有这一点证据还不足以认定。
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高大身躯晃了晃,指间那份轻飘飘的报告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未等这片要命的死寂有丝毫喘息之机,那扇隔绝着走廊与犯罪现场的厚重包间门,陡然被从外面一把推开!
材质上好的门扉摩擦地毯发出突兀又令人心悸的噪声。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沉稳的剪影挡住大半。
东方欲晓僵硬地、如同生锈的铁偶般一格一格地抬起脖颈。
猩红的血丝瞬间爬满他的眼白,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死死钉住那张熟悉到刻进灵魂深处的脸——
深刻的法令纹,带着刀锋般审视力度的视线,嘴角那抹在此刻显得诡异莫测的、惯有的沉稳微笑。
来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