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张小反和墨镜女三人站在回龙岗站的候车区,空气冰冷而凝滞。头顶惨白的灯光穿透越来越浓的雾气,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块方砖。
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三个,以及远处垃圾桶方向传来的微弱、持续的“咔哒”声,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徒劳地挣扎。
江玄的目光扫过张小反紧握在手中的那张染血车票,又落在自己口袋里那枚冰冷的相机上。
相机对“人”无效,这点在之前的试探中已经确认。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只有一张车票。如果另外几人——王强、眼镜男、短发女还有那个刀疤男——也赶到这里,必然要争夺。八个人,两张票?
不,垃圾桶里那张票的出现方式……让江玄的心沉了下去。
墨镜女无声地指了指那个还在轻微震动的垃圾桶。张小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用脚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桶盖。
“哗啦——!”
一股粘稠、暗红的液体猛地从桶内喷溅出来,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泼洒在冰冷的地砖上,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张小反的裤脚。
垃圾桶内部被染得一片猩红,而在那令人作呕的血泊中心,静静地躺着一张崭新的、同样印着诡异符号的地铁车票。
张小反脸色煞白,猛地后退一步,胃里一阵翻腾。
“这…这是……”他声音发颤。
“第一个‘离开’的。”江玄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眼神却锐利如刀。他盯着那张新出现的车票,又看了看张小反手里的那张,一个冰冷而残酷的推测瞬间成型:“人死,票出。八个人,八张票?不,或许…是位置有限?或者,需要‘祭品’才能开启通道?”他刻意没有说出“四个人死”这个更直接、也更可能引发恐慌和猜忌的结论。
这个推测太大胆,太血腥。
一旦说破,或者被其他人猜到,本就脆弱的临时联盟会瞬间土崩瓦解,猜疑和自保的本能会压倒一切,甚至可能演变成提前的互相猎杀!
尤其是……江玄想到了任务提示里那句关于“被人类杀死会化为厉鬼复仇”的警告。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爆毁灭性的炸药。他必须谨慎。
“别想那么多了!”张小反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车快来了!他们呢?再不来就赶不上了!”他焦急地看向站台尽头漆黑的隧道,又抬头望向悬挂的电子时刻表。
时刻表幽幽地亮着:
而此刻电子钟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23:57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隧道深处依旧死寂一片,没有半点列车驶来的征兆。另外四人毫无踪影。
“!!!!”张小反忍不住咒骂,焦躁地在站台边缘踱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活物般,开始从他们来时的楼梯口汹涌地漫灌下来,速度极快!
冰冷的雾气迅速吞噬了通道口,然后如同涨潮般向站台蔓延,所过之处,光线被扭曲、吸收,视野急剧缩小。
“小心!”江玄低喝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对准了翻涌而来的雾气。
相机的取景框里,雾气不再是混沌一片。透过那层薄薄的塑料镜片,江玄看到了!雾气深处,影影绰绰,无数扭曲、模糊的人形轮廓在无声地晃动、聚集,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弥漫出来。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人形轮廓的前方,一个相对清晰的身影显现出来——是刀疤男!
刀疤男站在雾气边缘,脸上的那道疤痕在相机取景框的诡异视角下显得更加狰狞。他正对着江玄的方向,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毫无温度,甚至没有肌肉牵动的自然感,就像是被无形的线强行拉扯上去的,透着一股非人的死寂。
江玄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后脑。视野瞬间模糊、旋转,手中的相机似乎也变得沉重无比……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头,然后在某个瞬间猛地被拉回水面。
刺眼的灯光,熟悉的客厅,食物的香气。
江玄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的餐桌旁。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宵夜——是他最爱的砂锅粥。林牧坐在对面,正用勺子搅着自己碗里的粥,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发什么呆?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家?回来了?
江玄有一瞬间的恍惚,巨大的安全感和疲惫感几乎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粒和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如此真实。
“嗯,好吃。”他含糊地说了一句,暂时将地铁站那噩梦般的经历压了下去。也许…那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两人默默地吃着,气氛温馨宁静。
“对了,”江玄放下勺子,像是闲聊般随口问道,“林牧,你这次任务开始前,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预感’吗?比如…心慌,或者看到什么奇怪的提示?”
林牧抬起头,脸上露出的是货真价实的、带着点茫然的困惑:“任务预感?什么任务预感?阿玄,你在说什么呀?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做噩梦了?”他的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心,没有丝毫作伪。
嗡——!
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江玄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不对!太不对了!
林牧是他的搭档,是和他一起经历过诡异任务的同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任务预感”是什么?那是他们每次被卷入前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如同第六感般的警示!这是属于他们这些“玩家”之间心照不宣的常识!
眼前的林牧,回答得太“正常”了!正常得像个…完全不了解内情的普通人!或者说,像个被拙劣模仿出来的赝品!
“你不是林牧!”江玄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下一秒,眼前的温馨景象如同被砸碎的玻璃镜面,轰然崩塌!灯光熄灭,餐桌消失,家的温暖被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取代!
江玄猛地睁开眼!
冰冷!潮湿!窒息!
浓得如同实质的灰白雾气将他紧紧包裹,能见度不足一米。他正靠在一根冰冷、湿滑的站台承重柱上。张小反和墨镜女不见了踪影!他再次被浓雾分割,独自一人!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刚才那“家”的温暖余韵和此刻的冰冷死寂形成了恐怖的落差,让他几乎呕吐出来。
幻觉!又是那该死的幻觉!而且比王强经历的更加狡猾,它试图用最熟悉、最渴望的“安全”来麻痹他!如果不是林牧那句“不知道任务预感”暴露了致命的破绽……
“呼…呼……”江玄强迫自己冷静,急促地喘息着,警惕地环顾四周。雾气无声地流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就在这时,前方不到两米的浓雾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缓缓显现出来,越来越清晰。
是刀疤男!
他就站在那里,姿势和江玄在相机取景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脸上那道疤在雾气的晕染下更显狰狞,而他的嘴角,依旧挂着那个僵硬、诡异、如同面具焊死在脸上的笑容。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江玄的方向。
江玄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相机,指节发白。
这个“刀疤男”……他真的是之前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刀疤男吗?
他为什么能出现在我的幻觉里?又为什么能精准地出现在我脱离幻觉的瞬间?
那笑容……是嘲讽?是引诱?还是某种……标记?
他手里……会不会也有一张沾血的车票?
浓雾翻涌,将刀疤男的身影衬得愈发诡异莫测。江玄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的雾中,这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站台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到了 23: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