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灰白死寂在身后合拢,江玄紧攥着相机,发足狂奔,鞋底踏过虬结树根时,裤脚被一根低垂的苍白枯枝勾住。
“嘶啦——”布料撕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江玄踉跄低头,本能地举起相机——取景框对准那截枯枝的瞬间,灰白的世界被强行注入“色彩”!
枯枝表面剥落,显露出半透明的青灰色人形经络!那经络搏动着,末端延伸向幽暗的森林深处,仿佛整片槐林都是被禁锢的尸骸所化!
嗯?
诡怪显形!相机的力量在腐朽面彻底苏醒!江玄心脏狂跳,手指下意识按动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撕裂寂静!取景框内,枯枝人形经络被定格,瞬间变得凝实、清晰!但江玄的视线死死锁在预览画面上,绝不放大!
张薇被吸入喇叭的景象如同噩梦警醒着他——凝视即释放!他猛地扯断枯枝,人形经络在脱离本体的瞬间化作飞灰。相机冰冷的机身贴着他汗湿的掌心,既是父亲的眼睛,也是潘多拉的魔盒。
校长室的景象让江玄血液冻结。整面外墙如同被强酸腐蚀,苔藓与琉璃化的规则场域犬牙交错处彻底崩解,露出内部疯狂搏动的黑色根须。
震耳欲聋的嗡鸣与尖啸从破口内喷涌而出——是声带的嘶吼、手锯的共鸣与高跟鞋虚影抬起的鞋尖引发的空间震荡!
林牧半身悬在塌陷的地板边缘,一只手死死扒着红木办公桌的残骸,另一只手挥舞着手锯,拼命劈砍着缠住他手腕的触手!触手另一端连接着地板下那团搏动的声带肉瘤,林牧的骨刀疯狂共振!
李未倒在墙角,身体剧烈抽搐,暗红的血与粘稠树脂从口中涌出。他锁骨下方,那株槐树幼苗已长成手腕粗的小树,根系深深扎进心脏位置,翠绿的枝叶散发着与地球仪核心同源的、搏动着的暗红光芒!这光芒正疯狂吸引着门口女教师的“凝视”!
“抓住!”江玄嘶吼着扑入,相机甩到背后,双手死死抓住林牧的肩膀向后猛拽!同时一脚狠狠踹向缠住林牧手腕的声带触手!
“噗嗤!”触手应声断裂,喷溅出乳白色的石灰浆!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两人向后摔去,撞在布满琉璃裂纹的墙壁上。林牧脱困的瞬间,袖中骨刀脱手飞出,与肉瘤核心那把螺旋纹骨刀在空中猛烈相撞!
“锵——!!!”
刺穿灵魂的金属悲鸣炸响!手锯爆发出刺目的惨白光芒!无数细小的、半透明的学生虚影从刃处光芒中哀嚎着浮现又湮灭!恐怖的共鸣冲击波呈环形炸开!
轰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校长室天花板轰然塌陷!巨大的槐树根须裹挟着砖石水泥如瀑布般砸落!烟尘弥漫!
“走!”江玄咳着血沫,抓起地上黯淡的手锯,与林牧一左一右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李未,撞开弥漫的烟尘和坠落的根须,亡命冲出这规则与腐朽的最终坟场!
走廊已化为蠕动的肠道一般。墙壁、天花板、地面彻底被滑腻增生的黑色苔藓菌毯和搏动的粗壮根须覆盖。
光线被彻底吞噬,只有苔藓菌毯表面散发出的、微弱的惨绿色荧光,勾勒出地狱般的甬道轮廓。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甜腥腐烂和孢子粉尘,灼烧着气管。石英钟?早已被苔藓吞噬,连铃声的开关都覆盖着厚厚的菌膜。死寂是唯一的背景音,宣告着规则的彻底崩坏。
“放下…我…”李未的声音微弱如游丝,从染血的胶带后挤出,玻璃化的边缘已蔓延至半边脖颈,细密的冰裂纹下透出槐树幼苗搏动的暗红,“…挡…它们…走…”
“闭嘴!”林牧低吼,手锯劈开前方挡路的一丛疯狂舞动的根须,暗红的锈屑飞溅,“要死一起死!”
江玄的目光扫过李未口袋——那枚吞噬了他左臂的红玉口哨。“口哨!给我!”他急促道,声音被胶带闷住。
李未涣散的瞳孔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艰难地、用尽最后力气点头,仅存的右手颤抖着摸向口袋。江玄一把抓过那枚冰冷刺骨、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玉哨。
“撑住!出口就在前面!”江玄将口哨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脉络蔓延,带着一种吞噬“存在”的饥渴感。
他架着李未的手臂又紧了几分。放弃?不!李未的诡物、他的经验、他承受的代价…都是通向生路不可或缺的砖石!
西校门的轮廓终于在苔藓菌毯的幽绿荧光中显现。那景象让三人瞬间窒息!
巨大的槐树根须如同地狱之门的两扇门板,虬结缠绕,将整个西门彻底封死。而在这“门”的上方,无数条由半透明声带残骸、破碎骨片和枯萎槐枝强行糅合而成的“绳索”,从高得望不到顶的黑暗穹顶垂落下来。每一条“绳索”的末端,都“吊”着一个扭曲、模糊的人形轮廓!
这些“人形”没有实体,如同被强行拓印在空气中的痛苦残影。它们无声地抽搐、挣扎,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引发周围空间水纹般的涟漪。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怨毒、绝望与腐朽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这片“吊死者森林”中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灵魂之上。这就是报告中的“声源残留体”聚集地!是槐树吞噬“存在”后排泄的残渣!是空间的疮疤!
更骇人的是,在这片吊死者森林的中心,那封堵西门的巨大根须团表面,一个直径数米的、如同巨大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色木瘤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木瘤表面布满扭曲的、痛苦的人脸轮廓,随着搏动不断凸起、凹陷,每一次收缩都让整个“门”和上方的吊死者森林发出同步的震颤!木瘤深处,微弱的旋涡正在艰难地旋转、明灭——那就是出口!被诡异死死包裹的出口!
“钥匙…在‘心’里…”顺德沙哑的声音在江玄脑中回响。
“呃啊——!”李未身体猛地一挺,口中喷出大股混着树脂的黑血!他心脏位置的槐树幼苗受到核心木瘤的强烈吸引,根系疯狂扭动,瞬间刺穿了他最后的心房隔膜!
暗红的光芒从他七窍中透射出来!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凸起根须蠕动的形状,整个人如同即将被体内幼苗撑破的容器!
与此同时!
“嗒…嗒…嗒…”“笃…笃…笃…”
冰冷的高跟鞋声与沉闷的拐杖声,如同索命的二重奏,穿透身后浓稠的黑暗与苔藓菌毯,由远及近!速度极快!两个规则化身在彻底崩坏的世界里,再无顾忌!
生死一瞬!
江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将染血的玉哨狠狠塞入口中,胶带被强大的力量崩开!哨口紧抵牙齿,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和李未残存的生命气息!
“咻——!!!!!!”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撕裂灵魂的恐怖哨音,如同烧红的钢锥,猛地从江玄口中爆发出来!
代价瞬间显现!江玄的下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冰凉的、磨砂玻璃般的质感!裂纹顺着脖颈急速向上蔓延!他的“存在”正被口哨疯狂抽取!
但这渎神的尖啸,如同投入滚油的核弹!
嗡——!!!
整个西门空间剧烈震荡!上方无数吊垂的声带人形齐刷刷“转头”,空洞的“目光”聚焦哨音来源!它们扭曲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猛地调转方向,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无声却撕裂精神的怨毒尖啸,铺天盖地地扑向哨音响起的位置——也扑向了江玄身后追击而来的高跟鞋与拐杖虚影!
声带的狂潮瞬间将两个规则化身淹没!无数震颤的声带缠绕、切割着虚影,爆发出刺目的惨白光芒和空间撕裂的爆鸣!追击的脚步被硬生生阻住!
“就是现在!林牧!锯开它!”江玄的嘶吼带着玻璃碎裂般的杂音,下颌的裂纹已蔓延至耳根!
林牧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雄狮!他双手高举那把暗红血丝疯狂搏动的手锯,骨刀早已在之前的共鸣中化为碎片!全身的力量灌注双臂,向着那搏动着的暗红木瘤核心,带着开天辟地的决绝,狠狠劈下!
“给老子——开!!!”
“噗嗤——!!!”
锯刃深深没入木瘤!暗红的、粘稠如血、散发着浓烈槐花腐臭的汁液如同高压水枪般狂喷而出!木瘤发出非人的、如同亿万灵魂同时哀嚎的恐怖尖啸!
锯痕深处,并非木质的纹理,而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惨白的人类手臂骨骸!这些骨骸手臂如同沉睡的恶灵被惊醒,猛地从锯痕中探出,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死亡气息,疯狂地抓向四周!
其中几条手臂,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死死地抓住了被声带狂潮暂时困住的高跟鞋虚影的脚踝和拐杖虚影的斗篷边缘!骨指深深嵌入虚影的“身体”,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空间崩裂的黑色裂纹!
槐树之心,竟是由初代被吞噬者的骸骨铸就!这些不甘的亡魂,在核心被破坏的瞬间,化作了最后也是最凶戾的枷锁!
“咔…咔嚓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木瘤核心传来!那道微弱的星空漩涡在暗红汁液喷涌中猛地扩张!漩涡中心,深邃的、冰冷的、点缀着真实星辰的夜空清晰可见!出口洞开!
“走!”林牧扔掉崩断的手锯,一把抓住身体正在玻璃化的江玄,另一只手拽起被体内槐树幼苗疯狂抽取生命力的李未,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道充满诱惑与未知的星空漩涡,亡命跃去!
在身体被冰冷星光包裹的最后一瞬,江玄涣散的瞳孔扫过木瘤深处。在无数痛苦挣扎的白骨手臂缝隙间,他瞥见了一小块凝固的木质纹理——那纹理构成了一张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脸的侧面。是顺德!他佝偻的身体已彻底与槐树同化,只有一只枯瘦的手还保持着微微抬起的姿态,指尖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一点褪色的…贴纸。
时空裂痕产生的星空旋涡,此时此刻在三人身后猛地收缩、闭合!将槐树核心凄厉的哀嚎、白骨手臂的抓挠、声带森林的尖啸、以及整个加速腐朽崩坏的槐下地狱,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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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狠狠灌入江玄的肺叶。他重重摔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地上,身体因玻璃化的剧痛和存在的剥离感而蜷缩成一团。
旁边是剧烈咳嗽的林牧,和悄无声息的李未。他们三人的所有伤势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尤其是李未那即将支离破碎的身体,也恢复如初。
头顶,是缀满星辰的夜空。没有槐花腐臭,没有苔藓滑腻,只有近乎虚脱的死寂。
他们逃出来了。
从那个吞噬声音与时间的坟墓里。
他们的视野里,只倒映着漫天真实的星光。
冰冷的水泥地粗糙地硌着江玄的脸颊,真实的青草气息钻入鼻腔。他猛地睁开眼,星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不是槐下高中那被树冠切割的破碎夜空,而是无垠的、流淌着银河的穹顶。
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肩头被树脂灼伤的剧痛、下颌蔓延的玻璃化冰冷触感、甚至肺叶里积压的槐花腐臭,全都消失无踪。他下意识抬手,皮肤光滑温热,昨日的伤痕如同从未存在。
“活…活着?”林牧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他撑起身,低头看着自己同样完好无损的双手,袖中空空如也,那把在最后关头崩碎的骨刀已无踪影。唯有指尖残留着一丝麻痒感。
“呼……”一声长长的吐息。李未拍打着工装裤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奇异的流畅。他断裂的左臂完好如初,皮肤下再无冰裂纹与搏动的翠绿光芒。他看向江玄和林牧,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这里是‘任务出口’,”李未开口,声音平稳,与槐下高中时的嘶哑判若两人,“所有被时空裂痕吞噬又挣脱的人,都会在这里‘重置’。”
他指了指脚下粗糙的水泥地边缘——那里并非无限延伸,而是一圈模糊的光晕,光晕之外是流动的混沌雾气。“你们第一次正式完成‘任务’,这里是起点了,你们作为新人完全是令人出乎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