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日的感觉,对于刚刚从虫谷那暗无天日、危机四伏的深渊里爬出来的众人而言,简直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舒坦。虽然头顶的天空依旧被五彩瘴气笼罩,光线晦暗,空气里也还残留着那股子熟悉的、混合着腐烂与腥甜的铁锈味儿,但至少,脚下是相对坚实的土地,耳边没有了怨灵的嘶嚎和岩石崩塌的轰鸣,连呼吸都感觉顺畅了不少。
队伍沿着来时艰难开辟出的路径,朝着彩云客栈的方向缓慢行进。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和狼狈,衣衫破损,沾满泥污,但精神头却都还不错。毕竟,这趟“团队建设”活动虽然刺激过头了点,但成果斐然——不仅解决了冥府失窃的麻烦,顺带铲除了一个危害千年的邪祟源头,队伍里还多了两位新成员(龙葵/红葵和那条被魔改的守护火蟒),甚至……还即将迎来一桩大喜事。
一想到王铭和孙瑞即将举行的婚礼,曾小贤就忍不住又开始嘚瑟:“我说王老师,孙瑞姐,你们这婚礼打算怎么办?中式还是西式?是在公寓楼顶天台,还是包个酒店?需不需要司仪?我觉得我就挺合适的!价格好商量!”
胡一菲没好气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就你那破锣嗓子还司仪?别把宾客都吓跑了!要我说,就在咱们公寓楼下小花园办,热闹又温馨!”
陈美嘉双手捧心,一脸向往:“哇!婚礼!瑞瑞穿婚纱一定超美!到时候我要当伴娘!”
吕子乔搂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那我勉为其难当个伴郎吧,保证把场子热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婚礼现场的热闹景象,连带着赶路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王铭牵着孙瑞的手,听着伙伴们兴奋的规划,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他而言,婚礼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这个人,以及这群吵闹却真诚的朋友。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沉浸在归途的轻松和未来的喜悦中。胡八一和王凯旋,作为资深的倒斗行家,虽然也为王铭和孙瑞高兴,但内心深处,对于献王墓中经历的种种,尤其是献王那诡异的状态和最终的下场,仍有许多未解的疑惑。而陈教授,更是抓心挠肝,他捧着那卷从蟾蜍口中得到的、记载了献王邪异风水秘术的兽皮卷轴,如同捧着烫手山芋,既觉得这是研究古滇国巫术文化的珍贵资料,又对其上记载的种种骇人听闻的邪法感到深深的恐惧与不安。
“王先生,”陈教授最终还是没忍住,快走几步赶上王铭,语气带着敬畏和求知欲,“老夫……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那献王,据史料零星记载和民间传说,本是古滇国一位颇有作为的君主,晚年却突然沉迷方术,追求长生,最终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可他……他为何会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又为何偏偏要窃取冥府的……宝物?”
这个问题,也问出了胡八一和王凯旋的心声,连带着旁边讨论婚礼的众人都渐渐安静下来,好奇地看向王铭。
王铭看了陈教授一眼,又扫过胡八一和王凯旋那求知若渴的眼神,略一沉吟,觉得反正事情已经了结,说说也无妨,就当是给这趟旅程做个总结,也顺便给这些对超凡世界了解尚浅的伙伴们普及点“常识”。
“你们以为,献王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吗?”王铭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并非如此。他确实曾是一代雄主,文治武功,野心勃勃。但越是站在权力顶峰的人,往往越恐惧死亡的来临。他在晚年接触到了某些流传下来的、关于上古时期天地规则和轮回奥秘的残缺记载,知道了这世间确实存在超越凡俗的力量,甚至……存在冥府这样的地方。”
他顿了顿,继续道:“也不知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打听到了冥府有一件宝物,名为‘镇魂珠’。此珠并无攻伐之能,最大的作用,便是稳固魂魄,安神定心,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魂魄离体、进入轮回的过程。对于一心想要摆脱生死、永享权位的献王而言,这无疑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所以他就……偷了?”曾小贤插嘴道,一脸“这哥们胆子真肥”的表情。
“嗯。”王铭点了点头,“他应该是找到了某个极其偶然的机会,或许是冥府内部因为轮回井支流动荡出现了短暂的管理疏漏,又或许是借助了某种献祭邪法暂时蒙蔽了天机,总之,他成功地从冥府仓库里,将镇魂珠盗取了出来。”
说到这里,王铭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鄙夷:“然而,可悲就可悲在这里。他只知道镇魂珠能稳固魂魄,却根本不明白其真正的作用原理和适用条件。冥府之物,岂是凡俗帝王能够轻易驾驭的?这珠子是用来安抚那些等待轮回的正常灵魂,或者辅助阴神修炼的,不是给他这种活人用来把自己变成‘活尸’的!”
“他拿到珠子后,如获至宝,按照他自己理解的、或者从某些邪门歪道那里学来的方法,开始疯狂地利用珠子尝试‘长生’。他选取虫谷这处极阴之地,修建陵墓,布置邪阵,抽取地脉阴煞和生灵怨气,试图以这些污浊的能量,结合镇魂珠的力量,强行将自己的魂魄锁在早已腐朽的肉身之中,达成他所谓的‘尸解仙’。”
王铭嗤笑一声:“结果你们也看到了。镇魂珠确实稳固了他的魂魄,没让他立刻魂飞魄散,但也仅此而已。他那脆弱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阴煞的长期侵蚀和珠子的力量,逐渐变得半人半鬼,半木半尸,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美感,变成了一个只能躲在阴暗地穴里、依靠吞噬怨气才能维持意识的怪物。他所谓的‘长生’,不过是一场自我欺骗的、漫长而痛苦的活受罪。他偷走的不是长生不死药,而是一张通往永恒折磨的单程票。”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君王,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长生的贪婪,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深渊,最终变成了那般可悲又可憎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感慨。
“更可笑的是,”王铭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他至死都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仙人’美梦里,以为自己是超脱了轮回的存在。却不知,他的魂魄早已被阴煞污染,与镇魂珠形成了扭曲的共生关系,一旦珠子离体,或者像刚才那样被强行湮灭,他连进入轮回重新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彻底消散于天地间。这就是窃取冥府宝物、扰乱阴阳秩序的下场。”
胡八一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墓葬风格如此邪异,处处透着一股强行嫁接、不伦不类的感觉。他这是走上了一条根本无法回头的绝路。”
陈教授也恍然大悟,看着手中那卷邪术卷轴,更是觉得沉重无比:“利令智昏,欲壑难填……古人诚不欺我。这卷轴,必须严格封存,绝不能让里面的邪法流传出去害人。”
王铭看了一眼那卷轴,淡淡道:“放心,那种粗浅的、依靠透支和污染来获取力量的法门,成不了大气候。真正有见识的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这话说得霸气,却无人能够反驳。
献王的真相被揭开,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最后一丝迷雾也彻底散去。这个窃取了冥府宝物,妄图以此获得长生,最终却把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在无尽的痛苦和虚假的幻梦中苟延残喘了数千年,直至彻底湮灭的“可悲窃贼”的形象,清晰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这无疑是一堂极其生动的、关于敬畏、关于取舍、关于力量本质的警示教育课。
说话间,彩云客栈那熟悉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那位留守的苗族老向导正站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众人平安归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回到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意味着虫谷之行,真正意义上地结束了。
王铭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被瘴气笼罩的虫谷深处,目光平静无波。
对他而言,献王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一个因贪婪而自取灭亡的蠢贼。真正重要的,是拿回了属于冥府(或者说属于他管辖范围)的东西,是身边这群经历了考验、值得信赖的伙伴,是牵在手中的、跨越了无数轮回才终于安稳下来的幸福。
“好了,旧账已清。”他收回目光,对众人说道,“休息一晚,明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