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巨大的红木餐桌旁,灯光璀灿。
精致的骨瓷餐具在灯下反射着温润的光,丰盛的晚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气氛却比早上还要压抑。
姜家姐妹们再次围坐一堂,除了远在国外的五妹,以及又不知道跑哪去疯的赵美静。
只是,主位旁边,那个属于苏辞的位置,空着。
佣人张嫂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姜琉璃的脸色。
“四小姐,苏辞少爷说他不太舒服,晚饭就不下来吃了。”
话音落下,餐桌上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一半。
“唰。”
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又一次汇聚到了姜琉璃的身上。
姜琉璃握着刀叉的手顿住了。
他不舒服?
是因为早上自己宣布要离婚的事吗?
她甩不掉苏辞那副受惊小鹿一样的眼神,还有他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的样子。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咳。”
一声轻咳,来自大姐姜书雅。
她今天换了一身居家常服,放下了头发,少了些教授的威严,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温婉。
可她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动作有些僵硬。
脑海里,洗衣房那一幕反复回放。
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会说出“我可以给你拿一条干净的”这种话?
她为什么这么心急呢!
苏辞当时那震惊的眼神,象是一把锤子,把她所有伪装的镇定都砸得粉碎。
他不来吃饭,一定是被自己吓坏了。
他肯定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知羞耻、勾引妹夫的变态大姨子了呜呜呜。
姜书雅的心乱如麻,连盘子里的牛排都觉得难以下咽。
坐在她身边的三姐姜晚歌,也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她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裙,长发披散,更显得气质温柔。
可她看着苏辞空着的座位,眉心却紧紧蹙起。
“不舒服?是早上着凉加重了吗?”
她声音里带着担忧,眼神却飘忽了一下。
“等会儿吃完饭,我还是得上去看看才行。”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
早上自己非要给他做什么“全面的身体检查”,是不是太急切了?
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温柔医生面具下的真实想法?
姜晚歌的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男人都是脆弱的,尤其是苏辞这种,被吓到了可怎么办。
另一边,六妹姜念念用叉子恶狠狠地戳着一块西兰花,仿佛那不是蔬菜,是某个让她不爽的人。
早上三姐偷偷和姐夫在房间里不会是在做什么坏事,把姐夫的身体搞坏了吧!
她还想着晚上继续找机会逗弄他呢。
现在人躲起来了,她的乐趣找谁去?
姜念念越想越烦躁,干脆把叉子一扔,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不吃了!没胃口!”
坐在最末位的姜幼薇,戴着耳机,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东西。
她听到姜念念的动静,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空座位。
哼,算他识相。
知道怕了就好。
想到苏辞那副敢怒不敢言,被迫签下“不平等条约”的屈辱模样,姜幼薇的嘴角就忍不住上翘。
这个姐夫,现在可是她的专属仆人了。
不过,他不会真被自己吓破胆了吧?
那也太不禁玩了。
餐桌上,唯一一个真正沉默的,是二姐姜清雪。
她依然是那副冰山模样,慢条斯理地切着食物,动作优雅得象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她什么都没说,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将所有人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大姐的心神不宁。
三妹的故作镇定。
六妹的烦躁不满。
七妹的幸灾乐祸。
……四妹脸上那越来越明显的愧疚和动摇。
还有苏辞空着的位置。
姜清雪清冷的眸子暗了下去。
苏辞没来吃晚饭,难道是因为上午她勾脚把她吓到了?
姜清雪啊姜清雪,你就这么按耐不住吗?
终于,一直沉默的姜琉璃,缓缓放下了刀叉。
她深吸一口气,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扫过在座的姐妹们。
“我问你们一件事。”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们说,我是不是……对苏辞太过分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姐妹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姜琉璃,眼神各异。
姜琉璃没有理会她们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确实没做错什么,一直把家里照顾得很好,对我也很……体贴。”
“我因为工作,常年不回家,对他不闻不问。”
“现在一回来,就要跟他离婚,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象样的理由。”
“他今天不下来吃饭,肯定是因为我伤了他的心。”
姜琉“璃的语气里,充满了自我怀疑。
“或许……离婚这件事,我应该再考虑一下。”
“不行!”
“不可以!”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是姜书雅,一个是姜晚歌。
她们说完,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慌。
姜琉璃愣住了。
“大姐?三姐?你们……”
她记得很清楚,早上就是这两个人,冲在反对离婚的第一线。
怎么现在……
姜书雅最先反应过来,她推了推眼镜,恢复了长姐的姿态,语气沉稳。
“琉璃,我的意思是,婚姻大事,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就动摇。”
“你早上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说明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
“你不能因为他闹点小脾气,就不管自己的感受了。”
“对,大姐说得对。”
姜晚歌立刻附和,她温柔地看着姜琉璃,循循善诱。
“四妹,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既然对他没有感觉,长痛不如短痛。”
“拖下去,对你们两个都是折磨。”
“你看,他现在只是不吃一顿饭,你就心软成这样。以后呢?”
姜念念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立刻添加了“劝离”大军。
“就是啊四姐!你看看你,事业做得那么好,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干嘛非要吊死在他这棵树上?”
她凑近姜琉璃,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诱惑。
“你跟他离了,我给你介绍一打小奶狗小狼狗,保证个个比他会疼人!”
“没错!”
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姜幼薇都摘下了耳机,一脸鄙夷地开口。
“四姐,你可想清楚了。有的男人啊,表面看着人模狗样,背地里指不定多恶心呢。”
“早点离了,早点解脱!”
就连向来冷若冰霜的二姐姜清雪也难得的点了点头。
“同意!”
姜琉璃有些惊讶了。
“二姐,就连你也这么觉得吗?”
“恩!”姜清雪淡淡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情。
餐桌上的画风,在短短一分钟内,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天逆转。
早上还义愤填膺,声讨她无情无义的姐姐妹妹们。
此刻,却一个个化身离婚劝导员,苦口婆心地劝她赶紧把苏辞踹了。
姜琉璃不是傻子。
她脸上的愧疚和动摇,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和怀疑。
她缓缓靠在椅背上,环抱双臂,那双和姜清雪一样锐利的凤眼,眯了起来。
“奇怪。”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你们今天,真的很奇怪。”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大姐姜书雅开始,一个一个地扫过去。
“早上在餐厅,你们一个个都快把我吃了,说我不懂珍惜,说苏辞千好万好。”
姜书雅被她看得眼神躲闪,不自然地端起水杯。
“现在,他只是没来吃一顿晚饭,你们就巴不得我立刻跟他划清界限。”
姜晚歌脸上的温柔笑容有点僵硬。
“怎么?”
姜琉璃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商场上惯有的压迫感。
“就这么几个小时,苏辞在你们心里的形象,就从绝世好男人,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了?”
“还是说……”
她的声音拖长,每一个字都象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众人心上。
“你们劝我离婚,根本不是为了我好。”
“而是……另有目的?”
餐桌上,死一样的安静。
只剩下姜琉-璃审视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她们每个人的脸上缓缓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