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红星五金厂采购科。
林凡带着宋卫国，以及一箱精心包装、经过严格检验的零件样品，来到了这里。
采购科的科长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姓李，看起来有些严肃和不耐烦。这几天来了好几拨号称能加工的，结果样品都不达标，浪费他不少时间。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介绍信呢？”李科长头也没抬，公事公办地问。
林凡递上街道办开具的介绍信，语气不卑不亢：“李科长您好，我们是红星街道生产技术咨询服务队的。看到贵厂的招标信息，特地来送样品。”
“街道办的服务队？”李科长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明显的怀疑。街道办还能组织起技术加工？别又是来糊弄事的。他随意地拿起一个螺丝和一个垫片，对着光看了看，又拿起桌上的卡尺量了量。
这一量，他的动作顿住了。
精度非常高！完全符合图纸要求，甚至比要求的公差范围控制得还要好一点！
他又拿起几个样品，反复测量，结果都一样，完美！
李科长脸上的怀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重视。他放下卡尺，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凡和看起来老实巴交却透着技术人沉稳的宋卫国。
“不错！非常不错！”李科长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样品质量很高啊！比我们原来那家供应商做的还好！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尤其是这个垫片的平整度，很难加工的啊。”
宋卫国老实回答：“主要是设备调整和手法上注意了些细节。”他没好意思说是林凡的功劳。
林凡接口道：“我们服务队是由几位原国营大厂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组成的，技术功底扎实，对质量要求严格。如果贵厂满意，我们保证后续大批量生产也能保持这个水准，并按时交付。”
“好！好啊！”李科长很高兴，“现在就需要你们这样认真负责的单位！合同就这么定了！就按招标公告上的价格！你们尽快把第一批货送过来！”
顺利得超乎想象！价格甚至比林凡预想的还要理想一些。
签完合同，走出五金厂，宋卫国激动得手都有些抖。这么大一笔订单，就这么拿下了！加工费算下来，扣除材料、电费和给厂里的设备使用费，他们三个人每人能分到手的，比他半年工资还多！
“小林……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宋卫国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凡笑道：“宋大哥，这是你们技术好，质量过硬换来的。以后这样的机会还会更多。”
回到家属院，王淑芬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立刻嚷嚷着晚上要包饺子庆祝。
消息很快在大杂院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宋卫国家接了大厂的活，赚了大钱了！”
“真的假的？他们哪来的门路？”
“好像是那个海外来的亲戚帮的忙！”
“哎呦，老宋家这是时来运转了！找了个这么有本事的亲戚！”
邻居们议论纷纷，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
林凡的系统声望又开始小幅上涨。
晚上，宋家果然包了猪肉白菜馅的饺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宋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给林凡夹饺子。宋卫国、老刘、老赵几个也凑在一起，喝着散装白酒，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和希望。
林凡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帮助自己在乎的人过上好日子，这种感觉比赚多少钱都充实。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为宋家高兴。
同一时间，机械厂家属院，另一栋筒子楼里。
一个穿着蓝色涤卡干部服、梳着油亮分头的中年男人，正听着妻子的唠叨。
“哎，老钱，你听说了吗？三号院那个宋卫国，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在外面接了大厂的私活，赚了不少钱呢！今天他家包饺子，满院子都是肉香！”
钱科长，机械厂三车间的生产科长，宋卫国的顶头上司，闻言皱了皱眉：“接私活？他哪来的设备？是不是偷用厂里的机床了？这可是违反厂规的！”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你说这宋卫国，厂里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倒好，自己出去捞外快！这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吗？”钱科长的妻子语气酸溜溜的。
钱科长没说话，眼神却闪烁起来。他最近正为车间生产效率低下、工人积极性不高发愁，厂长还点名批评了他。如果这个时候，能抓到一个典型，比如私下偷用厂里设备干私活、影响生产的工人，是不是就能转移一下厂长的注意力？甚至还能体现自己管理严格？
而且，这个宋卫国，平时就是个闷葫芦，技术好有啥用？也不知道给自己这个科长送点礼走走关系。现在居然还敢背着厂里干私活？
钱科长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机会。他冷哼了一声：“哼，无法无天！明天我就去车间看看！要是真敢偷用厂里设备，看我怎么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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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针对宋卫国，甚至可能波及林凡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而此刻，沉浸在喜悦中的宋家和林凡，还对此一无所知。
夜深了，宋家的热闹渐渐散去。
林凡帮着收拾碗筷，王淑芬连忙拦着：“哎呦小林，你快歇着，这些活儿哪能让你干！”
“没事儿，嫂子，我闲着也是闲着。”林凡笑着拿起抹布擦桌子。
宋卫国送走老刘老赵回来，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眼神却格外亮。他搓着手，有些局促地走到林凡身边：“小林，今天……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这钱……这钱挣得我心里都发慌，从来没想过能挣这么多……”
林凡放下抹布，拍拍宋卫国的肩：“宋大哥，这才刚开始。你们的手艺值这个价，以后只会更多。”
宋奶奶坐在炕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林啊，你就是我们家的福星。自打你来了，这家里的日子眼见着就好起来了。”
“奶奶，您别这么说，是我该报答您。”林凡语气诚恳。
王淑芬凑过来，压低声音：“小林，你说……这活儿能长久不？厂里那边……”她脸上带着担忧。
林凡知道她担心什么：“嫂子，放心。咱们手续齐全，街道备过案，五金厂也正式签了合同。只要质量不出问题，这活儿断不了。至于厂里……”他顿了顿，“我会想办法。”
宋卫国叹了口气：“厂里现在……唉，工资都欠了三个月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敢……”
“哥，你别多想。”林凡语气坚定，“咱们凭手艺吃饭，不偷不抢，没什么不敢的。明天我就去把街道给的临时场地批文办下来，以后咱们就不用借厂里设备了。”
“真的？”宋卫国和王淑芬同时眼睛一亮。
“嗯，周主任已经点头了，就在老粮站那边有个空仓库，收拾收拾就能用。”林凡笑道，“到时候，咱们还能多招几个老师傅，把摊子铺大一点。”
“那敢情好！”王淑芬喜笑颜开，“院里好几个老师傅都偷偷问我呢，都想跟着干！”
宋卫国却有些犹豫：“人多了……活儿能接得上吗？”
“放心，宋大哥。”林凡成竹在胸，“只要质量过硬，活儿有的是。五金厂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大的单子。”
他看向窗外，夜色沉沉，却仿佛能看到无限可能。
“咱们不仅要自己过好，还要带着相信咱们的人，一起把日子过红火。”
这句话，说得宋卫国和王淑芬心里热乎乎的。
与此同时，钱科长家。
钱科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老婆推他一把：“还不睡？琢磨啥呢？”
钱科长坐起来，点了根烟，黑暗中烟头一明一灭：“我在想宋卫国那事儿。”
“有啥好想的？明天去车间一看不就知道了？要是真用了厂里设备，直接抓现形！”他老婆不以为然。
“没那么简单。”钱科长吐了口烟圈，“我听说，他们跟街道办扯上关系了，还有个什么服务队的名头。”
“街道办能管到厂里来？”他老婆嗤笑，“你就是想太多。要我说，直接上报厂保卫科，查他个底朝天！看他还敢不敢嘚瑟！”
钱科长没吭声。
他总觉得，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海外亲戚”有点邪门。听说年轻得很，但说话办事老练得很，不像一般人。
万一……万一真有什么来头呢？
但转念一想，能有什么来头？真有来头能看得上宋卫国那穷酸样？能窝在这大杂院里？
肯定是走了狗屎运，搭上了什么歪门邪道。
想到这里，钱科长心里那点顾虑又没了。他掐灭烟头，重新躺下。
“明天我就去会会他们。要是真犯了厂规，谁也保不住！”
声音里带着几分狠劲。
第二天一早，林凡就去了街道办找周建军。
周建军正在看文件，见林凡来了，笑着招呼：“小林来了？听说你们和五金厂的合同拿下了？干得不错！”
“多亏周主任支持。”林凡笑着把一包水果放在桌上，“一点心意，给您孩子尝尝。”
“哎呦，这么客气干嘛！”周建军也没太推辞，“找我有事？”
“是想问问老粮站仓库那事儿。”林凡道，“五金厂那边催得急，我们想尽快把场地落实下来，也好扩大生产，多解决几个老师傅的就业问题。”
周建军点点头：“这是好事。批文我已经给你开好了，你直接去找粮站的老王就行。我都跟他打过招呼了。”
他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林凡：“拿着。以后好好干，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
“谢谢周主任！”林凡接过批文，心里踏实了不少。有了这正式场地，很多事就好操作了。
从街道办出来，林凡直接去了机械厂家属院。
还没进院门，就看见王淑芬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差点撞到他。
“嫂子，怎么了？”林凡扶住她。
王淑芬脸色发白，一把抓住林凡的胳膊：“小林！不好了！钱科长……钱科长带人去车间了！把咱们的零件和机床都扣了！说卫国偷用厂里设备干私活，要上报处理呢！”
林凡心里一沉。
来得真快！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别慌，嫂子。宋大哥人呢？”
“还在车间呢！被钱科长的人看着，不让走！”王淑芬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可咋办啊！这要是被定性了，工作都得丢啊！”
“没事，我去看看。”林凡冷静道，“您先回家等着，别让奶奶知道，免得她着急。”
“哎，好，好……”王淑芬六神无主地点点头。
林凡转身就往厂里走，脚步很快，大脑飞速运转。
硬碰硬肯定不行。求情也没用。必须得想个办法，把这事圆过去，还得让对方无话可说。
他想起昨天五金厂李科长的话“这批货急着要，生产线等着复产呢”。
有了！
林凡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来，得借一借五金厂的势了。
他改变方向，没直接去三车间，而是朝着厂部办公楼走去。
他得先打个电话。
与此同时，三车间里，气氛紧张。
钱科长背着手，阴沉着脸站在那台旧机床前。桌子上放着那箱加工好的零件。宋卫国、老刘、老赵三人低着头站在一边，脸色难看。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工人，交头接耳。
“宋卫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钱科长声音严厉，“私自使用厂里设备，干私活牟利，严重违反厂规厂纪！我看你这工作是不想干了！”
宋卫国急得满头大汗：“钱科长，我……我们没耽误厂里的活儿……就是利用休息时间……”
“休息时间？”钱科长冷笑，“厂里的设备是给你干私活用的吗？谁知道你有没有损坏机床？影响厂里生产任务，你负得起责吗？”
老刘忍不住辩解：“钱科长，我们检查过，机床没问题！而且我们加工这点零件，根本不影响……”
“闭嘴！”钱科长呵斥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等保卫科的人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正说着，车间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钱科长，好大的火气啊。”
众人回头，只见林凡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仿佛眼前不是审问现场，而是菜市场。
钱科长眉头一拧：“你是谁？哪个部门的？闲杂人等出去！”
林凡没理他，先走到宋卫国身边，低声说了句“别怕”，然后才转向钱科长。
“钱科长，您可能误会了。宋师傅他们不是在干私活，而是在完成我们‘红星街道生产技术咨询服务队’承接的，贵厂重要合作伙伴，红星五金厂的紧急生产协作任务。”
这话一出，不仅钱科长愣住了，连宋卫国他们都愣住了。
“胡说八道！”钱科长反应过来，厉声道，“什么服务队？什么协作任务？我怎么不知道？”
“您不知道很正常。”林凡笑容不变，“这是厂部层面协调的事情，可能还没来得及通知到车间。毕竟事情紧急，五金厂那边生产线等着这批零件复产呢。耽误了生产，恐怕我们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吧？”
他故意把“复产”和“责任”咬得很重。
钱科长脸色变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空口白牙！有证明吗？”
“当然有。”林凡从怀里掏出街道办的介绍信和与五金厂签订的合同复印件，“这是街道办的证明和加工合同。至于厂部层面的协调……”
他故意顿了顿，看向车间门口。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钱大有！你怎么搞的？五金厂的李科长电话都打到厂长那里去了！说我们卡着他们的紧急生产任务不放！”
厂办主任急匆匆地走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钱科长一看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来了，顿时慌了：“主、主任……我，我不知道这是厂里的任务啊……我以为他们是干私活……”
“胡闹！”厂办主任呵斥道，“就算是干私活，现在厂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有活干就不错了！你还在这搞七搞八！赶紧的！让人家把货送走！要是耽误了五金厂的生产，我看你这科长也别干了！”
厂办主任现在一心只想平息五金厂的怒火，哪里还顾得上钱科长那点小心思。
钱科长被骂得狗血淋头，脸一阵红一阵白，喏喏连声，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林凡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主任您消消气，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钱科长也是负责任，怕厂里设备受损嘛。”
他给了厂办主任和钱科长一个台阶下。
厂办主任脸色稍霁，看了林凡一眼，点点头：“还是这位小同志明事理。赶紧送货吧！”
危机解除！
宋卫国、老刘、老赵三人如释重负，看着林凡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林凡指挥着几人赶紧装箱发货。
看着林凡等人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周围工人那些异样的目光，钱科长的脸火辣辣的，眼神里充满了羞愤和怨毒。
他今天丢人丢大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