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歌城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清晰。
当林越跟随凯兰的队伍走出最后一片森林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翡翠梦乡”这个名字的含义。
那不是一座“城”，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城市。
没有城墙，没有街道，没有砖石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树——母树。它的树干直径超过三百米，高度直插云霄，树冠展开如同一片悬浮的森林，遮蔽了方圆数公里的天空。
而在母树的枝干间，在它周围那些稍小一些的巨树上，在林间空地、在浮空岛屿上，无数建筑如藤蔓般生长、悬挂、盘绕。那些建筑完全由活体植物构成：藤蔓编织的房屋，巨大叶片形成的屋顶，花朵绽放时作为窗户，发光苔藓作为照明。
整座城市在暮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是植物自身的光泽与魔法灯火的交融。淡绿、翠绿、银白、淡金……各种颜色交织，如同将整片森林的精华浓缩在了此处。
“这就是永歌城。”凯兰停下脚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翡翠梦乡的心脏，精灵文明的摇篮。”
西尔维娅也屏住了呼吸。虽然她来自另一个精灵氏族，但每次看到永歌城，都会被深深震撼。
队伍继续前进，踏上通往母树的主干道——那其实是一条由巨大树根自然形成的拱形通道，树根表面被精心打磨，刻满了精灵文字和图案。
通道两侧，开始出现精灵。
很多精灵。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有的穿着由发光丝线编织的长袍，显然是法师或学者；有的穿着轻便的猎装，背着长弓，是战士或猎人；有的穿着简单的布衣，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着水果或草药。
所有精灵在看到队伍时都停下脚步，投来目光。
但当他们看到林越这个人类时，反应各不相同。
有的好奇打量，有的皱眉警惕，有的低声交谈，有的直接转身离开，像是见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凯兰显然注意到了这些反应，他侧头对林越低声道：“别在意。永歌城已经三百年没有人类正式来访了，他们只是不习惯。”
林越点头，表情平静。他早已习惯被注视。
穿过主干道，他们来到母树根部的一个巨大平台。平台由交织的树根构成，表面平整如镜，边缘有发光的藤蔓作为护栏。平台上聚集着几十个精灵，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凯兰让队伍停下，自己上前几步，用精灵语高声说了些什么。
林越听不懂。
那是与通用语完全不同的语言，音节婉转如歌，带着奇异的韵律。他能感觉到语言中蕴含的魔法波动——精灵语不仅是交流工具，本身也带有力量。
凯兰说完后，平台上的精灵们开始低声议论。他们的目光在林越身上扫过，充满审视。
一个穿着深绿色长袍、手持木质法杖的老精灵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的，长及腰部，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但眼睛依然清澈锐利。林越的【鹰眼狙击】自动激活，显示出信息——
55级。
这是林越迄今为止遇到的等级最高的存在。虽然属性被法则适应削弱了感知精度，但那种如同山岳般厚重的威压是实实在在的。
埃兰迪尔开口，说的也是精灵语。
凯兰转身，用通用语对林越说：“大长老问你：异界的旅者，你为何而来？”
林越正要回答，埃兰迪尔却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精灵语。
这次，凯兰的脸色变了。
“大长老说……他不用通用语与你交谈。”凯兰的声音有些尴尬，“他说，如果你想在永歌城获得尊重，就必须用‘正确的语言’——也就是精灵语，或者至少展示出理解精灵语的能力。”
西尔维娅急了：“可是林越阁下刚来翡翠梦乡，怎么可能……”
“规矩就是规矩。”埃兰迪尔这次用通用语打断了西尔维娅，但语气冷淡，“永歌城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如果连基本的语言都无法掌握，说明你没有足够的诚意和准备。”
平台上的其他精灵长老们纷纷点头，显然认同这个观点。
气氛僵住了。
凯兰想说什么，但被埃兰迪尔抬手制止。西尔维娅焦急地看着林越，却又无可奈何。
林越静静地看着埃兰迪尔。
他能理解这种“下马威”。一个陌生强者突然来到自己的家园，用一些规矩来测试对方的诚意和实力，这是很常见的政治手段。
但他确实不会精灵语。
就在林越思考如何应对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提示——
万界通言？
林越想起来，这是系统自带的语言类技能，之前一直处于未激活状态，因为之前去的世界（王庭、熔炉堡）都用通用语，遗忘废墟则直接用意识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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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它被触发了。
他心中默念：“激活。”
瞬间，一股清凉的感觉涌入意识深处。那不是知识灌输，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理解。林越感觉到自己“理解”了精灵语的结构、语法、发音规则，甚至那些隐藏在语言背后的文化内涵。
就像突然学会了游泳，虽然还没下水，但已经知道该怎么动。
埃兰迪尔再次开口，这次说了一段更复杂的精灵语：
平台上的精灵们屏住呼吸。这是精灵古语，比现代精灵语更加古老、更加复杂，通常只在重要仪式或与古代知识相关的场合使用。
凯兰脸色发白，西尔维娅更是捂住了嘴——这明显是在刁难。
但林越听懂了。
不仅听懂，他还听出了这句话的出处：出自精灵史诗《星光纪年》，意思是“黑暗终将过去，我心中仍有希望”。这句话通常用来在困境中鼓舞士气。
更重要的是，他听出了埃兰迪尔说这句话时的细微语气变化——那不是单纯的刁难，而是一种……测试。测试他是否真的只是普通的界域穿梭者，还是有更深层次的背景。
林越沉默了几秒，然后用通用语回应：
“大长老引用《星光纪年》第三章第七节，很有深意。但我想知道，您是想测试我的语言能力，还是想测试我与精灵文明的共鸣程度？”
他的发音很准，虽然用的是通用语，但那种对精灵文化的理解是显而易见的。
埃兰迪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平台上的其他长老也开始窃窃私语。
“他居然知道《星光纪年》？”
“一个人类？”
“可能是巧合……”
埃兰迪尔抬手，长老们安静下来。他盯着林越，这次用通用语问：“你从哪里知道《星光纪年》的？那本书从不对外族开放。”
“从凯兰队长身上的纹章。”林越平静地说，“他胸甲上的银叶纹章，下方刻着那句诗的缩写：‘yeuea’。结合上下文，不难猜出。”
所有精灵都看向凯兰的胸甲。
确实，在银叶纹章的右下角，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刻字。那是一种古老的精灵缩写体，除非对精灵文化有深入研究，否则根本不会注意到。
凯兰自己都愣住了——他戴了这个胸甲几十年，从没注意过那里有刻字。
埃兰迪尔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依然严肃：“观察力不错。但这并不能证明你有资格进入永歌城核心区域。”
他顿了顿，换回精灵古语，这次说的是一段完全不同的内容：
这句话更加古老，甚至带有某种魔法韵律。林越的【万界通言】全力运转，几秒后，他理解了意思：
“你来自何方？我的心能感知到你灵魂中的火焰，它既带来温暖，也带来危险。”
这句话不再是测试，而是真正的询问，甚至带着一丝警告。
林越这次没有用通用语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用精灵语回答。
虽然【万界通言】给了他理解能力，但说出来是另一回事。他需要调整发音器官，模拟那种独特的音调。
“a naa lle来自远方，大长老。”林越开口，精灵语的发音有些生硬，但语法正确，“a怀揣火焰，但火焰可温暖也可毁灭，全看持火者之心。”
他说的是现代精灵语，词汇简单，但意思明确。
平台上一片寂静。
所有精灵都震惊地看着他。
不是因为他的精灵语有多流利——事实上，他的口音很重，像是刚学说话的孩童。
而是因为……他真的说出来了。
一个人类，在没有任何学习过程的情况下，说出了精灵语。
这不正常。
埃兰迪尔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抬手，一道淡绿色的光芒从法杖顶端射出，笼罩了林越。
不是攻击，而是探测。
林越没有抵抗，任由光芒扫描。
几秒后，埃兰迪尔收回法术，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你的灵魂中……有一种语言法则的印记。”他低声说，这次用的是通用语，像是自言自语，“不是学习得来的，而是被‘赋予’的。就像有人将整个语言体系刻进了你的意识深处。”
他看向林越：“这是你的能力，还是某种……恩赐？”
林越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是我的一个技能，【万界通言】，可以让我理解和使用不同世界的语言。”
他没有说这是系统自带的——那太复杂，而且可能引发更多问题。
“万界通言……”埃兰迪尔喃喃重复，“有趣的能力。这意味着，你可以在任何世界无障碍交流？”
“理论上是这样。”林越说，“但需要接触到该语言，才能激活对应的理解模块。”
埃兰迪尔沉默了。
平台上的其他长老开始低声讨论。林越能听懂一些片段：
“这种能力前所未闻……”
“会不会是某种神只的祝福？”
“也可能是诅咒……”
“但他通过了低语森林的试炼……”
“凯兰的报告也证实了他的力量……”
讨论持续了几分钟。
最后，埃兰迪尔做出决定。
“林越，来自异界的旅者。”他用正式的语气说，“你的能力和你展现出的态度，赢得了初步的认可。按照规矩，外来者需要在永歌城完成‘三重试炼’才能获得正式身份。但鉴于你已经在低语森林通过了第一重，剩下的两重可以简化。”
他顿了顿：“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以‘临时访客’身份留在永歌城外围区域，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能进入母树核心，也不能接触高等知识。停留时间不超过七天。”
“第二，接受‘快速试炼’，现在就在这里完成剩下的测试。如果通过，你将获得‘荣誉精灵’称号，享有与普通精灵同等的权利和义务。”
他盯着林越：“但我要提醒你，快速试炼的难度很高。如果失败，你将被驱逐出翡翠梦乡，永远不得返回。”
凯兰和西尔维娅都紧张地看着林越。
这个选择很关键。
临时访客安全，但限制多，时间短。
快速试炼风险高，但一旦通过，收获巨大。
林越几乎没有犹豫。
“我选第二。”他说。
平台上一片哗然。
几个长老摇头，认为这个人类太过狂妄。
但埃兰迪尔却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那笑容很淡，但确实存在。
“有勇气。”他说，“那么，试炼现在开始。”
他抬起法杖，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
符号绽放出翠绿色的光芒，将整个平台笼罩。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化。
树木向后退去，平台扩大，天空变暗，三轮月亮同时出现在空中——不是自然状态，而是魔法创造的幻境。
“第一项：真言试炼。”埃兰迪尔的声音在幻境中回荡，“回答我的问题，不能说谎。真言魔法会验证你的每一句话。”
林越感觉到一股力量侵入意识。那力量温和但坚定，如同无形的绳索，缠绕着他的思维。
“第一个问题：你来翡翠梦乡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问题直接而尖锐。
林越回答：“探索、变强、寻找答案。”
“什么答案？”
“关于世界的真相，关于系统的本质，关于……我重生背后的原因。”
“重生？”埃兰迪尔的声音中带着惊讶，“你死过？”
“是的。在另一个世界，我死于末日，然后重生回一切开始之前。”
短暂的沉默。真言魔法验证了这些话的真实性。
“第二个问题：你体内的火焰是什么？”
“永恒之火火种，来自熔炉堡地心核心，它选择了我。”
“火焰与自然冲突，为何你能同时持有两者？”
“因为我找到了平衡点。火焰可毁灭，也可催生新生。我用【自然调和】能力将两者融合，创造了‘生命之火’。”
“展示。”
林越抬起手，掌心涌出暗金色的生命之火。火焰在幻境中燃烧，散发出温暖而纯净的气息。
周围的精灵长老们发出惊叹。
“确实是自然与火焰的融合……”
“不可思议……”
“这种能量结构……”
埃兰迪尔点头：“第三个问题：你是否与任何古神或邪神有关联？”
“没有。我拒绝过古神的招揽，也摧毁过古神化身的计划。我是独立的。”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翡翠梦乡陷入危机，你是否愿意伸出援手？”
这个问题让林越停顿了一下。
不是犹豫，而是思考如何准确表达。
“我不承诺盲目的守护。”他最终说，“但如果有威胁迫近，而我有能力阻止，我会出手。不是为了拯救谁，而是因为……那是我的选择。”
真言魔法剧烈波动，似乎在验证这句话的复杂性。
几秒后，波动平息。
“回答通过。”埃兰迪尔说，“你的诚实值得赞赏。许多人在这个问题上会说‘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但那往往是谎言。真正的守护，源于自由的选择，而非被迫的责任。”
幻境变化。
平台消失，林越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星空下。
“第二项：意志试炼。”埃兰迪尔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进入‘梦境回廊’，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欲望。如果迷失，你的意识将永远困在其中。”
周围的星空开始旋转，化作一个漩涡。
林越被吸入其中。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王庭。
但不是他记忆中的王庭，而是……末日降临时的王庭。
天空是血红色的，怪物在街道上肆虐，惨叫和爆炸声不绝于耳。他看到了自己——前世的自己，穿着破烂的装备，在废墟中挣扎求生。
然后，画面变化。
他看到自己倒在血泊中，被一只巨大的魔物撕碎。剧痛、绝望、不甘……所有情绪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他前世的死亡。
“你的恐惧：死亡和无能。”埃兰迪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害怕再次失败，害怕无法保护重要的人，害怕走到尽头时发现自己依然弱小。”
林越静静地看着那个死去的自己。
然后，他开口：“是的，我害怕。但恐惧不会让我停下。”
画面破碎。
新的景象出现。
那是一个辉煌的王座，他坐在上面，脚下跪伏着无数生灵。权力、财富、美色、力量……一切欲望的化身围绕着他，低声诱惑：
“留下来，你可以成为万界之王。”
“不再需要挣扎，不再需要战斗。”
“所有人都会崇拜你，畏惧你，爱戴你。”
那是极致的诱惑。
林越看着那些幻象，眼中没有波澜。
“我的欲望？”他轻声说，“我想要变强，想要自由，想要看到更多的风景。但不是以这种虚假的方式。”
他挥手，幻象如玻璃般碎裂。
“虚假的权力是囚笼，虚假的安宁是坟墓。我要的，是真实的路——哪怕那条路上充满荆棘。”
星空恢复。
林越发现自己回到了平台。
埃兰迪尔站在他对面，眼中满是赞赏。
“意志试炼，通过。”他说，“你既不逃避恐惧，也不沉迷欲望。这种平衡的心性，在年轻一代中很少见。”
平台上的长老们纷纷点头。看向林越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警惕变成了真正的认可。
“现在，最后一项。”埃兰迪尔的表情严肃起来，“实力试炼。你需要与永歌城的守护者交手，证明你拥有在翡翠梦乡立足的实力。”
他拍了拍手。
平台边缘，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那是一个女性精灵，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简单的绿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如同翡翠雕琢的长剑。她有着银白色的长发，翠绿色的眼睛，容貌精致但表情冰冷。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等级——
45级，比凯兰高7级，比西尔维娅高13级。
更重要的是，林越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历经百战的气息——那不是训练场里练出来的，而是真正在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锋芒。
伊瑟拉走到平台中央，与林越相对而立。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长剑。
剑身出鞘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规则很简单。”埃兰迪尔说，“不限手段，不限时间，直到一方认输或无法战斗。但记住，这不是生死搏杀，点到为止。”
林越点头，抽出【暂誓】。
银灰色的斧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平台上的精灵们后退，留出足够的空间。
凯兰和西尔维娅紧张地看着。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