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总是比风传得更快。
尤其是在青阳市这种盘根错节的官场生态圈里。
市纪委书记钱宇，在市委书记办公室里，被省纪委的人当着市委书记孙志平的面直接带走——这个消息，就像一枚深水炸弹，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就在青阳市核心的权力圈层里炸开了锅。
当马振华接到自己心腹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珍藏的警用匕首。
“老大，出大事了！钱扒皮被省里的人带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激动又压抑，生怕隔墙有耳。
马振华擦拭匕首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
他缓缓将匕首放下，拿起手机，确认道：“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就在孙书记的办公室！人刚走，现在整个市委大院都传疯了！”
“好，知道了。”
马振华挂断了电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拿起那柄擦得锃亮的匕首，对着灯光，刃口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脸上的肌肉才开始松动，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后，变成了一阵无声的狂笑。
哈哈哈哈！
钱宇！你个王八蛋！你也有今天！
马振华只觉得胸中一口郁结了许久的恶气，终于酣畅淋漓地吐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总感觉不对劲，感觉有人在背后搞他，搞得他坐立难安，连睡觉都不踏实。他怀疑过很多人，但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钱宇这个笑面虎！
现在看来，果然是他！
只是，马振华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击，钱宇自己就先把自己给玩炸了。
被省纪委从孙志平办公室带走？
这说明什么？
说明钱宇犯的事儿，大到孙志平都保不住他！甚至，孙志平可能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
马振华脑子里迅速复盘。
马振华脑子里迅速复盘。第一反应是狂喜，但随即，一丝寒意爬上脊背。
钱宇倒得太快、太突兀，连孙志平都毫无反应。这说明动他的人，层级高得吓人，而且手段干净利落。会不会是冲着孙书记来的？钱宇只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这个念头让他心脏一紧。但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不可能！孙书记根基深厚，谁敢轻易动他？再说了，就算是冲着孙书记来的，自己作为孙书记的“拳头”，只会更被倚重。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还是钱宇自己作死，平时太嚣张，到处伸手，得罪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大人物，被人定点清除了。
对，一定是这样！
真是天助我也！
马振华越想越兴奋，只觉得浑身舒坦，连带着看窗外的雾霾天都觉得阳光明媚。
他最大的政敌，就这么戏剧性地倒台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孙志平的“铁三角”里，他马振华的地位，将变得无可替代！
以前，孙志平用钱宇的“纪律”，来制衡他马振华的“暴力”。现在，钱宇这把“刀”折了，孙志平想要维持青阳市的“稳定”，就必须更加依赖他这只“拳头”。
他的好日子，要来了！
“不行，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庆祝一下！”
马振华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青阳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经理。
“老地方，最好的包间，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我晚上要请几个朋友吃饭！”他意气风发地吩咐道。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了几个自己派系里核心成员的电话。
“晚上都别安排了，我做东，一起乐呵乐呵！”
电话那头的人一听马局长这语气，就知道有天大的好事，一个个都满口答应。
夜幕降临。
私人会所的顶级包间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马振华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在座的都是他的心腹，公安系统的几个副局长、分局局长，还有检察院、法院里跟他穿一条裤子的人。
“老大，今天这酒，喝得痛快，但也喝得我有点心惊肉跳啊！”一个分局局长举着杯子，半是媚笑半是后怕地说道，“钱扒皮说倒就倒，连孙书记都保不住，这省里的水可真是深不见底。还好咱们是跟着您马局，走得正、行得端！”
马振华闻言哈哈大笑，摆手道：“怕什么！他钱宇是自己不干净，活该！我们是干什么的？是维护青阳稳定的刀把子！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错，谁也动不了我们！来，不说这些丧气话，喝酒！”
“对！以后我们都唯马局长马首是瞻！”
“来，我们敬马局长一杯！祝马局长步步高升！”
马屁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响亮。
马振华听得浑身通透，他举起酒杯，大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概。
“弟兄们，客气了！钱宇倒台，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天意！是他自己作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和神秘说道：“孙书记那边，以后更需要我们。大家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把队伍带好，以后，有我马振华一口肉吃，就少不了弟兄们一口汤喝！”
“好！”
“谢谢马局！”
包间里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所有人都认为，随着钱宇的倒台，马振华的权势将达到一个新的巅峰。他们这些跟着马振华的人，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马振华端起满满一杯茅台，站起身来，准备发表一番总结性的祝酒词。
“弟兄们，青阳的天，晴了！为了我们更美好的明天”
就在他准备将“干杯”两个字喊出口的时候——
“嗡嗡”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兀地振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在这种私密聚会的关键时刻，马振华很不想接。
但这个号码的归属地，显示是省城。
他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
他冲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而公式化的声音。
“请问是青阳市公安局的马振华同志吗？”
“我是。”
“你好，我们是省纪委联合调查组。有点情况需要你协助了解一下，请你明天上午九点，到青阳宾馆三号楼一楼会议室来一趟。”
电话里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马振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省纪委？
调查组？
找我？
他高高举起的酒杯，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包间里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老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振华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秒钟，被冻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说完便径自挂断了。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马振华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酒杯。
刚才还觉得温暖如春的包间，此刻却让他感觉如同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