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电话的铃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钱宇的兴奋火焰上。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悬在公文包的拉链上，进退两难。
淦！
早不响，晚不响，偏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响！这电话是不是故意的？专门来搅局的？钱宇在心里咆哮，但脸上还得保持着纪委书记的沉稳。
他知道这红色电话的分量，能通过这条线路打进来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那是省委直属的保密线路，一般只有省级领导或者省委办公厅才会使用。
孙志平的脸色，在看到红色电话亮起的那一刻，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没有理会钱宇，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急促的铃声吸引。
他迅速伸出手，一把抓起了电话听筒。
“喂，我是孙志平。”孙志平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钱宇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接起电话的那一刻，绷紧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孙志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化。
先是惊愕，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然后是凝重，嘴唇紧抿，下颌线绷紧；最后，变成了一片铁青，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钱宇站在原地，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出事了。
而且是出大事了！
能让孙志平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狐狸，露出这种表情，省里绝对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是滨江新区项目失败的事情，终于烧到孙书记自己身上了？之前何副省长倒台，虽然对青阳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但孙志平凭借着高超的手腕，硬是把火控制在了可控范围内，没有引火烧身。
难道现在，省里秋后算账，要追究孙书记的领导责任了？
这个念头让钱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孙志平倒了，那他今天献的这份“大礼”还有个屁用？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可能因为站错了队，被新来的书记清算？一时间，钱宇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刚刚还无比清晰的权力蓝图，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他完全没有把省里的这个电话，和自己联系起来。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可是纪委书记，是去查别人的，谁能查到他头上来？再说，他自认为行事滴水不漏，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
就在钱宇胡思乱想之际，孙志平的通话结束了。
他“啪”的一声，将电话重重地扣在电话机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让钱宇都吓了一跳。
那声音，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震得钱宇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
孙志平抬起头，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钱宇，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探寻，而是一种复杂到了极点的审视，带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
钱宇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孙志平的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犯人的意味，让钱宇感到浑身不自在。
“孙……孙书记，出什么事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但内心的不安却像野草一样疯长。
孙志平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低声咆哮。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而冰冷：
“电话，是省委办公厅打来的。”
钱宇的心猛地一沉。
省委办公厅，这三个字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他心头。
“省委办公厅通知我，”孙志平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省纪委联合调查组，已经抵达青阳。”
“什么？！”钱宇大惊失色，声音都有些变形，“这么突然？是针对谁的？”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从孙志平的话语中捕捉到更多信息。
他还是没往自己身上想。
他的第一反应和之前的猜测一样——肯定是冲着孙书记来的！滨江新区那么大的窟窿，死了那么多人，何副省长都进去了，孙志平作为项目的第一责任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省里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一瞬间，钱宇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孙志平要是倒了，青阳市的天就真的要变了。
对他钱宇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乱世，才更容易出英雄！他正准备说几句表忠心的话，安抚一下孙志平，顺便探探口风。
可孙志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彻底僵在了原地。
孙志平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失望，他摆了摆手，用一种近乎驱赶的语气说道：
“你的事，等会再说。”
“省纪委的人，来了！”孙志平的声音，如同判决一般，重重地砸在钱宇的耳膜上。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以及一种钱宇从未在孙志平身上感受过的，深深的失望。
钱宇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只剩下孙志平那句“省纪委的人，来了！”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问，是来找谁的？是来查谁的？但孙志平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
那一刻，钱宇的心脏，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