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的电话，让魏建雄提起了几分兴趣。
这些天，秦峰在红星老厂区“吃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区政府大院。
所有人都说，新来的秦区长年轻气盛，想拿最硬的骨头立威，结果一头撞在了南墙上。
这正是魏建雄想要的效果。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在兰云区，他魏建雄才是天。
你秦峰就算是市里派下来的龙，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也得盘着。
“魏书记，我觉得，光靠我们政府单方面做工作，效果不大。问题的关键，可能还是在开发商和拆迁户之间，缺乏一个有效的沟通渠道。”秦峰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反思”和“无奈”。
魏建雄心中冷笑。
现在才想起来找开发商？晚了！
但他嘴上却说：“嗯，小秦你这个思路是对的。解决问题，要抓主要矛盾嘛。这样吧，开发商那边，我帮你打个招呼。我那个小舅子钱兵，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们年轻人，多沟通沟通，说不定能碰出什么火花来。”
“谢谢魏书记！谢谢魏书记！”秦峰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激涕零”。
挂了电话，魏建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直接拨给了钱兵。
“人我帮你约好了。晚上你安排一下，探探他的底。记住，敲打一下就行，别太过火。让他知道知道，在兰云区，谁说了算。”
“姐夫，您就瞧好吧！”钱兵在电话那头笑得极为张狂，
“一个毛头小子，我分分钟让他知道什么叫社会！我保证让他服服帖帖的！”
当天下午，秦峰就接到了他秘书的汇报。
“区长，宏盛地产的钱总打来电话，说想请您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就拆迁工作的事情，跟您深入交流一下。”
秦峰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来了，来了，低配版鸿门宴虽迟但到。
“好，你回复钱总，我一定准时到。”秦峰语气平淡地吩咐道。
晚上七点，兰云区最豪华的酒店“金碧辉煌”的帝王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一张能坐二十人的巨大圆桌只坐了七八个人。
主位上，一个身材肥胖、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正被众人簇拥着。
他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手腕上是明晃晃的劳力士金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有钱”的暴发户气息。
他就是魏建雄的小舅子，宏盛地产的老总，钱兵。
秦峰推门进来的时候，包厢里的气氛正热烈。
钱兵一看到秦峰，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夸张的笑容，张开双臂就迎了上来。
“哎呀！秦区长！您可算来了！快请上座，上座！”
他热情地拉着秦峰，把他往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按。
秦峰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干部的谦逊和拘谨。
“钱总太客气了，我就是个为人民服务的兵，哪敢坐主位。您是主人，您坐，您坐。”
两人推辞了一番，秦峰最终还是“拗不过”钱兵的热情，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钱兵拍着秦峰的肩膀，声音洪亮地对桌上其他人说，
“这位，就是咱们兰云区最年轻、最有为的秦区长！市里派下来的高材生！大家掌声欢迎！”
包厢里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桌上那几个陪客的男人，看向秦峰的表情各异，有好奇，有轻视，但更多的是一种看戏的玩味。
“秦区长，我先敬您一杯！”钱兵亲自给秦峰倒了一大杯茅台，酒液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我这人，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以后在兰云区做生意，全靠秦区长您多多关照！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仰头就把一杯酒灌了下去，然后把空杯子亮给秦峰看。
这是典型的酒桌文化，下马威。
秦峰要是喝了，接下来就得被轮番灌酒。要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秦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连连摆手。
“钱总，实在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真不能喝。要不，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哎？”钱兵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声音也高了八度，
“秦区长，这就没意思了啊！我钱兵的面子，在兰云区，还没人敢不给！一杯酒而已，你这是看不起我？”
气氛瞬间就僵住了。
桌上其他人都停下了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秦峰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慌乱和无措。他像是被钱兵的气势吓到了，端起酒杯，又放下，放下，又端起，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钱总，我我真的”
“喝了！”钱兵把桌子一拍，不耐烦地吼道。
秦峰“吓得”一哆嗦，最终一咬牙，一闭眼，把那杯酒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
“咳咳咳咳咳”
看到秦峰这副“狼狈”的样子，钱兵和桌上的其他人，都发出了哄堂大笑。
，！
“哈哈哈哈！这才对嘛！秦区长，海量！”
“年轻人，就该多锻炼锻炼！”
钱兵脸上的阴沉一扫而空，再次热情地拍着秦峰的背，给他夹菜。
“来来来，秦区长，吃菜，吃菜！别客气！”
在他和所有人看来，这个年轻的区长，已经被彻底拿捏了。
他就是一个没什么背景、没什么手腕，空有学历的“书呆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钱兵终于图穷匕见，提到了正事。
他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秦区长啊，不瞒您说，这个红星老厂区的项目，我们公司也是压力山大啊。前期投入了那么多钱，现在就卡在拆迁上，每天的利息都是一笔天文数字。再拖下去，我们公司就要破产了。”
秦峰也跟着“唉声叹气”。
“是啊，钱总，我理解您的难处。可那些钉子户，实在是油盐不进。我这几天天天往那跑，嘴皮子都磨破了，一点用都没有。他们就认一个字，钱！死活要加价，根本不讲道理。”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勤勤恳恳，却又无计可施的基层干部形象。
钱兵听了，心里更是得意。他要的就是秦峰这句话。
他凑到秦峰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酒气说：“秦区长，你还是太年轻，太实在了。对付这帮刁民，不能光用嘴。有时候，得用点非常的手段。”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秦峰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钱总！这这可不行啊！这是犯法的！我们是政府，要依法办事！”
看到秦峰这副“天真”的样子，钱兵彻底放下了心。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依法办事？秦区长，你跟我讲法？哈哈哈，你太可爱了！”
他笑够了，才止住笑声，语重心长地对秦峰说：“小秦啊，你听我一句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大家都有好处，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才是真的好。”
秦峰低着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嘴里喃喃道：“可是可是那些群众的工作”
“群众？”钱兵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算个屁！只要你这边把字一签，后面的事，我来搞定！保证一个月之内，让他们全都乖乖滚蛋！”
他以为秦峰还在纠结程序问题。
“你放心，只要你配合，该走的流程，我们都会走。该给你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他伸出五根肥硕的手指，在秦峰面前晃了晃，“这个数，怎么样？够你奋斗半辈子了。”
秦峰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饭局的最后，所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
钱兵搂着秦峰的肩膀，把他送到酒店门口，醉醺醺地说着临别赠言。
“小秦啊，听你姐夫的，这水深，你把握不住。乖乖签字，我保你前途无量。”
秦峰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感激”。
“谢谢钱总谢谢钱总提点”
他钻进自己的车里，司机发动了汽车。
车子缓缓驶离“金碧辉煌”的霓虹灯。
在后视镜里，钱兵和他的手下们，正勾肩搭背，嚣张地大笑着远去。
秦峰脸上的表情，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一点点冷了下来。
那副谦卑、惶恐、无措的面具被撕下，露出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拿出手机，给老马发了一条信息。
“鱼已上钩，准备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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