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组织部的一纸调令,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市政府大院里炸开了锅。
秦峰的名字,这两天成了茶水间八卦kpi的顶梁柱。
“听说了吗?秦主任要去兰云区当区长了。”
“卧槽,真的假的?那地方不是号称‘干部绞肉机’吗?”
“可不是嘛,正儿八经的正处级,二十六岁,这晋升速度,坐火箭都得被开超速罚单。不过去的是兰云区,这到底是升了还是降了?”
“明升暗降呗,这都看不出来?孙书记这是要把他发配宁古塔,让他跟披甲人为奴啊。”
同情、惋惜、幸灾乐祸、嫉妒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发酵,味道比隔夜的螺蛳粉还冲。
秦峰在市政府办公室的最后一天,过得相当清净。
他的办公室里没什么私人物品,几本书,一个茶杯,几份他自己留档的文件。
同事们像赶集一样,陆陆续续地进来,说着一些比塑料还廉价的祝福话。
“秦主任,恭喜高升啊,以后到了兰云区,您就是一方大员了,可得多多关照我们这些老同事。”
“是啊秦区长,去了兰云区,您就是土皇帝了,前途无量!”
秦峰脸上挂着完美的社畜专用微笑,一一回应。
“谢谢,大家太客气了,以后还要向各位多学习。”
他心里疯狂开麦:还一方诸侯?还土皇帝?你们怕不是对兰云区有什么美丽的误解。
那地方的土皇帝早就占山为王了,我这趟过去,顶多算个送人头的快递员,还是不包邮的那种。
陈妍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她没说那些一戳就破的客套话,只是默默帮着秦峰把几本书装进纸箱里。
“兰云区情况很复杂。”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我清楚。”秦峰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
“魏建雄那个人,不好对付。”
“嗯。”
陈妍看他一副云淡风轻、仿佛要去春游的样子,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
最后,她只是说:“你自己多加小心。”
“放心。”秦峰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仿佛在说“基本操作,勿扰”。“我心里有数。”
办完所有的交接手续,秦峰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走出了市政府大楼。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工作了几个月的大楼。这里是他复仇之路的起点,埋葬了赵立德,也让他第一次站到了孙志平的对立面。
现在,新的游戏地图解锁了。
兰云区,我来了。
一辆黑色的奥迪a6安静地停在楼下,是区政府派来接他的车。
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脸精明相。看到秦峰出来,他立刻从驾驶座上弹射下来,动作麻利地拉开车门,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
“是秦区长吧?我是区政府办公室的司机老王,魏书记特意让我来接您。”
“辛苦了,王师傅。”秦峰客气地回应,坐进了后座。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一路向西。
窗外的景象也从高楼林立,逐渐变成了低矮的厂房和灰蒙蒙的天空。秦峰甚至不用开窗,就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煤灰味。?
秦峰内心疯狂吐槽,这地方的居民怕不是人均自带空气净化器。
车子在兰云区政府大门口缓缓停下。
门口已经站了一排人,乌泱泱的,阵仗不小。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微胖、梳着油光锃亮大背头的中年男人。
他看到秦峰下车,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那笑容灿烂得仿佛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他伸出双手,步伐快得像要去抢超市打折的鸡蛋。
“哎呀,秦区长,可把你给盼来啦!我是魏建雄啊!”
秦峰迅速调动面部肌肉,同样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
“魏书记,您好您好,让您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好家伙,这就是兰云区的土皇帝,中期boss魏建雄?
长得倒是挺和蔼可亲,一脸笑眯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五星级饭店的大厨,下一秒就要问你“小伙子,来盘葱烧海参不”。
可秦峰脑中的“罪恶卷宗”里,关于这位“大厨”的条目,厚得能拿去当防弹插板。
“哪里哪里,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市里最得力的干将给盼来了嘛!”魏建雄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透着一股浓浓的江湖气,
“走走走,秦区长,一路辛苦,我们先进去,区里的同志们都等着见见你这位年轻有为的新区长呢!”
魏建雄揽着秦峰的肩膀,那姿态亲热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兄弟,就差当场拜把子了。
秦峰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演,你接着演。我看你能演到第几集。
区委常委、区政府的几个副区长,都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
魏建雄挨个为秦峰介绍,声音里带着炫耀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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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区委副书记,张明。”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笑起来像假笑男孩。
“这位是常务副区长,李勇。”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肚子大得像怀了六个月。
“这位是组织部长,赵海”
秦峰微笑着和每个人握手,嘴里说着“以后请多关照”的客套话,一套流程走下来,脸都快笑僵了。
他注意到,这些人,除了少数几个面无表情的,大部分看他的表情都相当微妙。
客气里透着疏离,尊重里带着审视,好奇里夹着轻蔑。
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被推进斗兽场的角斗士,大家都在下注他能撑过几分钟。
“好了好了,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跟站岗放哨似的,”魏建雄大手一挥,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
“晚上我在兰云大酒店设了接风宴,给我们的秦区长接风洗尘!今天不谈工作,只喝酒!必须把秦区长喝好!”
一场本该严肃的欢迎会,直接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接风宴。
兰云大酒店最大的包厢里,摆了足足三大桌。区委区政府的领导班子,以及各局办的一把手,一个不落地悉数到场。
这阵仗,与其说是欢迎新来的区长,不如说是魏建雄的一次肌肉展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厢里的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逐渐热烈起来。
魏建雄的亲信们开始进入战斗状态,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轮番上阵,给秦峰这位新来的区长好好“洗洗尘”。
常务副区长李勇第一个发难。他端着一个三两三的玻璃杯,里面倒满了高度白酒。他挺着啤酒肚,像一辆移动的坦克,摇摇晃晃地走到秦峰面前。
“秦区长,我老李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就一句话,以后在魏书记的领导下,您指哪,我打哪!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说完,他脖子一仰,一杯白酒瞬间下肚,一滴不洒。
秦峰内心呵呵。
指哪打哪?我怕我指的是东,你打的是西。还您随意?这话说得比拼多多的优惠券还假。
“李区长太客气了,以后工作上,我还要多向您学习请教。”秦峰端起自己的酒杯,礼貌性地抿了一小口。
“哎,秦区长,这就没意思了。”李勇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语气也变了,“我们兰云区的规矩,喝酒得干了!您这杯里是养金鱼呢?”
来了,来了。
酒桌文化下马威。
经典套路,老掉牙了都。
秦峰还没开口,主位上的魏建雄就出来打圆场了。
“老李!怎么跟秦区长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他先是呵斥了一句,然后转头对秦峰笑道,“秦区长,别理他,这老小子就是个酒蒙子,见酒比见亲爹还亲。你能喝多少喝多少,随意,随意。”
话是这么说,但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集中在秦峰的酒杯上。
秦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
“李区长说得对,入乡随俗。到了兰云区,就得按兰云区的规矩来。是我不懂事了。”
说完,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好!”
“秦区长海量!”
包厢里瞬间响起一片叫好声,气氛比刚才还热烈。
李勇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轻视和看好戏的成分。
仿佛在说:小样,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接下来,就像开启了车轮战模式。
一个接一个的人上来敬酒,每个人都说着天花乱坠的漂亮话,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位空降的年轻区长,酒量到底有多深。
秦峰来者不拒,杯杯见底。
他前世的酒量,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酒局里,被硬生生灌出来的。他很清楚,在某些地方,酒桌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你退一步,别人就得寸进尺。你表现得越软弱,别人就越蹬鼻子上脸。
一个小时后,秦峰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白酒。
他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但脑子依旧清醒得像个旁观者。
反倒是那几个轮番上来灌他酒的,已经有些东倒西歪,说话舌头都大了,眼神也开始迷离。
魏建雄一直稳坐主位,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没再多说一句话。
他像一个观看斗兽的角斗场主,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这场看似热闹实则暗藏杀机的表演。
酒局接近尾声,魏建雄终于站了起来。
他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走到秦峰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区长,年轻有为,酒量也好!我们兰云区的干部,就需要你这样的闯劲和魄力!”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魏建雄。他们知道,正戏要来了。
魏建雄举起酒杯,对着秦峰,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秦区长,我们兰云区山好水好,就是发展上遇到点小困难。正有一块最硬的骨头,这么多年谁也啃不动,就等着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替我们啃下来。”
秦峰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来了。
终于来了。
他脸上依然挂着那副得体的笑容,仿佛没听出话里的陷阱。
“魏书记说笑了,我初来乍到,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还需要向各位领导多学习。有什么困难,只要组织需要,我一定全力以赴。”
魏建雄哈哈大笑,笑声在包厢里回荡。
“好!有担当!这才是我们兰云区的干部!来,我敬你一杯!欢迎你加入我们兰云区的大家庭!”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包厢里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热烈。
秦峰坐回座位,脸上依然是那副“谦逊好学”的表情。
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魏建雄这老狐狸,话里有话。
什么“最硬的骨头”?
看来,明天的第一次常务会议,就是一场为我量身定做的鸿门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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