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办公会准时召开。
赵立德端坐主位，副主任刘斌以及其他几位处室负责人分坐两侧，人手一份会议议程，气氛严肃。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讨论了上周的工作总结和本周的工作安排，从后勤保障到文件流转，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
刘斌的心情很不错。
这几天，他鞍前马后地为赵立德服务，帮着分析“敌情”，出谋划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赵立德最离不开的心腹。
综合二科科长的位置，在他看来，已经是囊中之物。
只要绿岛湖项目一启动，自己顺理成章地接手协调工作，这个位置就非他莫属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等当上科长后，该如何整治一下秦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大家准备散会的时候，赵立德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最后，再说一件事。”
所有人都立刻重新坐直了身体，看向赵立德。
赵立德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顿了一下，开口道：“同志们，大家都知道，绿岛湖项目是当前市里的重中之重，市委孙书记、林市长都多次做出重要指示，要求我们拿出雷霆手段，尽快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众人纷纷点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要打赢这场硬仗，就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执行团队。目前，我们办公室综合二科的科长位置还空缺着，这对于工作的开展，是非常不利的。”
听到这里，刘斌的腰杆挺得更直了，心跳都开始加速。
他觉得，赵立德这是在为提拔自己做铺垫了。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等赵立德话音一落，就立刻表态，坚决拥护领导决定，誓死完成任务。
然而，赵立德接下来的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兵法云，不拘一格降人才。我们党选拔干部，也历来强调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同时也要注重年轻化。在绿岛湖项目这个特殊的战场上，我需要的是一员闯将，一个敢想敢干、熟悉情况的先锋！”
赵立德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经过我这几天的慎重考虑和观察，我提议，由综合二科副主任科员秦峰同志，破格提拔为综合二科主任科员，并直接任命为科长，正科级。”
轰！
赵立德的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仿佛被一颗无形的炸弹引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错愕和难以置信之中。
秦峰？
那个刚来办公室才几个月，话都不多说一句的年轻人？
从副主任科员，连跳两级，直接到正科级的科长？
这这是坐火箭吗？！
这在市政府大院的历史上，都闻所未闻！
一位资格很老的副主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赵立德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艰难地开口：“赵市长，这这不符合干部选拔任用条例吧？连升两级，是不是太快了点？”
赵立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特殊时期，就要有特殊的举措。秦峰同志对绿岛湖项目有深入的研究，提出了一些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现在这个项目迫在眉睫，我需要他立刻到这个位置上，放开手脚去干！所有的程序问题，我会亲自去跟组织部沟通，亲自去向市领导汇报！出了任何问题，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大家心里都清楚，赵立德这是铁了心了。
他既然敢在会上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会议室里，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刘斌。
在赵立德说出“秦峰”两个字的那一瞬间，刘斌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像是被人用闷棍狠狠敲了一下，大脑“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
前一秒还在畅想科长宝座的红润脸庞，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煞白转为一片死灰。
他都给赵市长出了什么主意来着？
“一个愣头青而已，先不用管他。”
这句话，是他亲口说的！
他把秦峰当成垫脚石，当成自己通往科长之路上的一粒沙子，可转眼间，这粒沙子变成了一座五指山，将他死死压在了下面。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小丑，脸上堆砌的得意，脑子里盘算的计谋，还有那份对未来的笃定，在这一刻，全成了砸向自己的臭鸡蛋。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那个在他眼里，愚蠢、天真、可以随意拿捏的愣头青！
他苦心经营，百般讨好，自以为即将到手的桃子，就这么被那个小子，被他自己亲手推上去的小子，轻而易举地摘走了？
荒谬！滑稽！
他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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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这声音格外刺耳，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抽在他那张僵硬的脸上。
赵立德站起身，甚至没有朝刘斌的方向瞥上半眼，径直宣布：“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散会！”
说完，他便率先走出了会议室，留下了一屋子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下属。
沉重的木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却让室内的气压低到了极点。
死寂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疯了吧？副主任科员直接提正科？连跳两级？”
“这秦峰什么来头？坐火箭也没这么快的！”
“赵市长这是要干什么？亲自去组织部沟通？他这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在赌啊！”
邻座一位跟刘斌素来不睦的处长，此刻却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可那音量却刚好够周围一圈人听见。
“老刘，想开点。赵市长这也是为了工作嘛，不拘一格降人才。”
另一人也凑过来：“是啊，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是副主任，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些话听起来是安慰，可听在刘斌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钢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无尽的嗡鸣。
他死死地盯着会议室门口的方向，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那个他唾手可得的未来，就在刚才，被赵立德亲手送给了一个他最看不起的人。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嫉妒和不甘的火焰，在他胸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然后，他弯下腰，在众人同情又带着看好戏的目光中，去捡那支掉落的钢笔。
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笔杆，猛地一握。
“咔嚓。”
那支跟随他多年的英雄牌钢笔，竟被他生生在掌心捏出了一道裂痕。
他抬起头，脸上的死灰和茫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吓人的平静，眼神深处，是淬了毒的冰。
秦峰
好一个秦峰！
好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
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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