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殿内,刚刚因“梅花化形”而泛起一丝微妙暖意与复杂思绪的离音,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或规划,另一条来自魔界内部、关于黑璃过往的、更加曲折隐秘的支线,便如同地底暗河,悄然汇入了他那本就错综复杂的认知之网。
不杰。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冷硬而孤高的质感,如同北地终年不化的玄冰。
离音并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杰是魔界军中的实权将领之一,以治军严苛、实力强横、性情冷峻寡言着称。他并非魔尊离烬的嫡系,也似乎不属任何派系,只忠于魔界本身,凭借赫赫战功与铁血手腕,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地位超然,连离音这位三殿下平日里也需要对其保持几分尊重。
但离音从未将这位高冷将军,与那个失忆流落南荒、如今作为“璃姑娘”护卫的黑璃,联系起来。
直到此刻,一段被埋藏在魔界某处情报卷宗最底层、几乎被时光湮没的记录,以及几丝来自不杰麾下亲卫极其隐晦的异常动向碎片,在离音有意识地调取与串联下,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轮廓。
记录显示,约在两百年前(大致与黑璃失忆、流落南荒的时间段吻合),不杰将军曾有一段时间行踪极其诡秘,频繁离开驻地,去向成谜。军务也多由副将代为处理,理由含糊。当时魔界与天界、南荒边境摩擦不断,高层对此虽有微词,但不杰战功卓着,且其行动似乎并未损害魔界利益,最终不了了之。
而最近,不杰麾下几支最精锐的、直属于他本人的“影牙”小队,活动轨迹出现异常。他们并未执行任何公开的边境巡逻或剿匪任务,而是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多次潜入或靠近南荒与魔界的灰色地带,似乎在……寻找或监视着什么。
结合离音刚刚知晓的黑璃真实身份——前魔界顶级杀手“影蚀”——以及她失忆后流落南荒成为毛贼的经历……
一个可能性浮现在离音心头:不杰将军,是否与黑璃(影蚀)相识?甚至……有旧?
那位以高冷铁血着称的将军,被魔界最锋利也最沉默的暗刃之一……迷住了?
离音很难想象不杰那样的人,会有“被迷住”这种情绪。但情报碎片和异常动向,似乎又隐隐指向这种可能。
或许,在更早的、连离音都未曾触及的岁月里,不杰与“影蚀”曾有过交集。可能是在某次危险的任务中并肩作战(或互为对手?),可能是见证了“影蚀”那冰冷精准到极致的杀戮艺术,也可能是……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看到了褪去杀手面具后,“影蚀”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无论如何,不杰对黑璃(影蚀)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关注,甚至……情愫。
所以,在黑璃失踪(实为执行保护离音的绝密任务后失忆流落)后,不杰才会一反常态,暗中追索她的消息。他或许并不知道黑璃的具体任务内容(那是魔尊离烬的绝密),但他凭借自己的能量与执着,很可能摸到了一些线索,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南荒。
于是,才有了“影牙”小队在魔界与南荒边境灰色地带的秘密活动。不杰在暗中守护着失忆后流落南荒、命运彻底改变的黑璃。他或许无法直接现身(黑璃已失忆,且其身份敏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远远地关注,确保她不再陷入致命的危险(比如,被南荒官方当作奸细处理,或死于更恶劣的盗匪火并)。
这也解释了,为何黑璃在南荒作为“毛贼”能相对“安稳”地生存下来,甚至后来还能机缘巧合接触到南荒高层(白愁、暗凛),成为“璃姑娘”。除了她自身失忆后残存的生存本能,或许……也一直有一双来自魔界阴影中的、冰冷却专注的眼睛,在为她悄然扫清一些过分的障碍?
离音感到一种更加深沉的荒谬。
黑璃的人生,因他(离音)而彻底颠覆。
而在这颠覆之后,竟然还牵扯出了一位魔界将军沉默而执着的守望。
金桃良是魂契捆绑的“守护者”,任务是明确而冰冷的。
黑璃是任务失败(或超额完成)后失忆流落的“牺牲品”,其守护是惨烈而无意识的。
不杰,则是因个人情感(姑且称之为情感)而自发行动的“暗夜守望者”,其守护是沉默而遥远的。
一个女子,牵动了三位身份、立场、动机截然不同的“守护者”(如果算上离音自己那复杂的心态),三位“守护者”之间却又彼此不知,或知之甚少,形成了三条平行又偶尔可能交错的影响线。
离音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黑璃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不杰的存在,是一个新的变数。
这位高冷将军对黑璃的执着,是仅仅停留在“暗中守护”的层面,还是有着更进一步的打算?比如,等待时机将她带回魔界?或者,试图帮她恢复记忆?
如果他知道黑璃失忆的真相(为了保护离音),又会如何看待离音这个“三殿下”?是迁怒?是理解?还是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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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不杰的“暗中守护”行为,持续了至少两百年。这意味着,他对南荒边境乃至南荒内部的情况,可能有着远超魔界官方记录的、极其深入的了解。他对白愁、对暗凛、对南荒与天界的关系,是否也有独到的观察与情报?
这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意外的信息来源?甚至,一个潜在的……合作者或交易对象?
当然,风险巨大。不杰并非易于掌控之辈,其对黑璃的执着也可能使其行为难以预测。
离音需要谨慎评估。
目前,关于不杰与黑璃的关联,还只是基于零星线索的推测,需要进一步核实。
而核实的方式……或许可以从不杰麾下那些异常活动的“影牙”小队入手?或者,尝试调阅更久远、更隐秘的,关于不杰与“影蚀”可能产生交集的档案?
离音将这条新的线索,暂时归类为“待观察与谨慎接触的潜在信息源/变数”。
他的“问题清单”上,又添了沉重的一笔:
1 与金桃良会面,获取核心信息(灵晔、月华、净莲等)。
3 处理与黑璃相关的沉重过往与不杰将军这个新变数。
4 稳固魔界内部统治,提升自身力量掌控。
每一项都困难重重,危机四伏。
但他没有退路。
离音重新将心神沉入体内力量的引导与调和之中。那丝莲花净气与梅花寒香的微弱感应,依旧存在,如同黑暗中的两盏极其遥远的、不同颜色的孤灯。
他需要力量。需要足够的力量,来应对这些越来越复杂的局面,来保护自己,也来……理清这些因他而起的、缠绕了太多人的命运丝线。
沉渊殿外,幽冥渊的风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同往日的凛冽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仿佛感应到了殿内那位年轻殿下心中越来越沉重的思虑与越来越坚定的决心,连这亘古不变的魔渊,也开始酝酿起新的、未知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