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盒入手微凉,带着一丝刚从极阴之地采撷而来的寒意。白愁的手指触碰到盒身,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沾染的、尚未干涸的、带着浓郁魔气与腥味的粘稠液体——是血。
暗凛的声音嘶哑破碎,气息紊乱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而出,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他站在那里,甚至需要微微喘息才能稳住身形,浓重的血腥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
无需睁眼,白愁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此刻狼狈而惨烈的模样。蚀骨沼深处的凶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取这阳炎草,绝不可能如他口中那般轻描淡写。
握着玉盒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许。那冰凉的触感,似乎透过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多谢。”白愁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往常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涩意。
暗凛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能低声道:“快……快服用吧,别耽误了伤势。”
玉葫连忙上前,接过玉盒,取出那株如同跳动着赤色火焰的阳炎草,小心地配合其他药材,准备为白愁炼制解毒敷眼的药膏。
暗凛强撑着站在一旁,不肯离去,目光紧紧跟随着玉葫的动作,仿佛要亲眼确认这药能治好白愁的眼睛。
药膏很快制好,带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灼热与清冽的气息。玉葫小心翼翼地替白愁解下染血的旧纱布,露出那双紧闭的、眼周皮肤泛着不祥青黑色的眼睛。她将药膏均匀地涂抹上去。
药膏触及伤处的瞬间,白愁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承受着某种痛苦,但他很快便放松下来,任由那带着勃勃生机的药力渗透进去。
暗凛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洞内只剩下三人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白愁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他缓缓地、带着些许试探地,睁开了眼睛。
起初,视线还有些模糊,如同蒙着一层水雾。但很快,那水雾散去,眼前的光影逐渐凝聚、清晰。
他首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暗凛那张写满了紧张与期待的脸。那张脸上沾满了血污和泥泞,几道伤口还在微微渗血,唇色苍白,唯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眸,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暗凛看着白愁那双重新恢复神采、如同浸过寒泉般的清澈眼眸,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愁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缓缓扫过他脸上的每一道伤口,每一处污迹,最后落在他那身破损不堪、被鲜血浸透的衣衫上。
那目光太过平静,太过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暗凛在他的注视下,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和慌乱,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又舍不得这片刻的、毫无阻碍的对望。
终于,白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山洞里:
“暗凛少主,”他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平淡无波,“这出戏,你还要演到几时?”
暗凛浑身剧震,瞳孔骤缩!
他知道了!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掩饰,在这一声“暗凛少主”面前,轰然倒塌,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
暗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否认?在对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看着白愁,看着他那双恢复了清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的眼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将他整个人都冻结在原地。
山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株被用了小半的阳炎草,在玉盒中,兀自散发着温暖而耀眼的光芒,无声地见证着这场始于欺骗、终于……未知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