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墨爻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云别尘疑惑的转头看着他,“怎么了,师尊。”
墨爻的嘴唇颤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牙齿咯咯磕碰的轻响。他一只手死死攥住自己左胸前的衣料,指节绷得发白。
“天……罚……”墨爻从齿缝间挤出支离破碎的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剧痛的颤音。
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云别尘扶着他,他便会直接摔到地上。
墨爻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短促的痛哼。冷汗浸透了他的里衣,冰冷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的体温也在急剧流失,云别尘握着墨爻的手,感受着那只手变得冰冷。
云别尘一瞬间就慌了,好好的人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突然想到了药香,弯腰抱起墨爻,瞬移回去。
房间中还有没有散完的药香,他将人放回床榻,刚要去拿药香,衣袍就被墨爻抓住了。
“别……别走。”
云别尘拍了拍墨爻抓住他衣袍的手,“师尊,弟子去帮你拿药香。”
墨爻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抓的并不紧,云别尘将衣袍往外轻轻一扯,他的手就滑了下去。
墨爻急忙喊道:“别走!”
“药香没用。”
墨爻的声音很小,修士五感伶敏,即使再小的声音,云别尘也听见了,他停下来前进的步伐,转头看着床榻上痛苦的人。
“师尊,怎样会让你好一些?”
多年的痛苦,墨爻都有些习惯了,“我不知道。”
“好冷……”
“冷?”云别尘拿了一些赤火符,让符录悬浮在房间之中,房间的温度倏然升高。
“现在好些了吗。”
墨爻摇了摇头,“没用的。”
“你抱抱我,或许我会好一些。”
墨爻这么痛苦还不忘要占徒弟的便宜,反正他也没说谎,抱一下心会舒服一些。
云别尘有些诧异,赤火符都没用,他抱一下就有用了吗?
墨爻疼的冷汗直冒,身上开始有了冰霜,他艰难的睁开眼,扯起一抹微笑。
“抱抱我就好了。”
云别尘眉头紧锁,好奇怪的治疔之法。
他解开自己外袍的前襟,将墨爻冰冷颤斗的身体裹进去,让他冰冷汗湿的后背紧贴着自己温热的胸膛。
一只手环过他的腰腹,稳稳固定住他因疼痛而痉孪的身体。
另一只手则按在墨爻死死抓着自己心口的手背上,掌心灼热,试图将那一点暖意和稳固的力量传递过去。
他向后仰头,后脑勺无力地靠在云别尘肩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而绷紧的弧线。冷汗沿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滴进衣领,也沾湿了云别尘的颈侧。
寒意从墨爻的皮肤深处渗透出来,明明抱得这样紧,却仿佛在拥抱一块正在不断散发寒气的冰块。
“冷……”墨爻在又一次抽搐的间隙,含糊地吐出这个字,象梦呓,又象哀求。
他无意识地更往云别尘的怀里缩去,仿佛那具温暖的身体是唯一能对抗体内那股毁灭性寒冷的源头。
疼痛让他短暂失神,灰败的唇微微张着,眼神涣散。
云别尘沉默的抱紧他,下颌轻轻抵住墨爻湿冷的发顶。他知道言语无用,所有的安慰在“天罚”面前都苍白无力。
“渡,你说过我是神兽,那我也会受到天罚吗?”
青阳渡坚定的说道:“天道不敢,神是受世界法则约束,不归它管。”
“它也管不了。”
“惩罚神,它还不配。”
云别尘有点庆幸,天道不敢罚他,那三师尊下次想知道什么他来看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也不必遭受天罚。
——过了许久,墨爻的体温才慢慢的变回正常。
墨爻迷迷糊糊的想到,这次的天罚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在这寒冷之中,有人用身体为他取暖。
云别尘见墨爻沉沉的睡了过去,松了口气。
他刚要离开,就发现衣摆被紧紧的禁锢住。
墨爻睡得很不安稳,他紧紧的抓着云别尘的衣摆,象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一般。
云别尘侧头看着墨爻熟睡的脸庞,叹了口气,窥探天机所受到的惩罚真的太大了。
想着这样睡觉会不舒服,他给墨爻用了一道清洁术,便开始和青阳渡聊天。
云:“渡,你说我的记忆何时会回来?”
渡:“快了,你也睡会吧。”
“你以前最喜欢睡觉了。”
“在秘境中的这十年你都没睡过。”
云:“云钰说过修仙之人应勤勉,不应……”
云别尘还没说完就被青阳渡打断了,“他说的没错,但适当的休息也不算偷懒。”
云别尘闻言也觉得青阳渡的话有道理,将眼睛闭上,靠在墨爻的怀里睡着了。
青阳渡轻笑了一声,“就知道你在逞强,累了也不知道休息。”
“傻子。”
青阳渡飞出来,伸手在云别尘额头点了点。
随后青阳渡就静静的看着云别尘。
“我知晓我们之间没可能,但总是在想万一呢……”
月光通过窗口投射进来,照在二人熟睡的脸庞上。
墨爻嘴角带着笑意,他梦到了初次遇到云别尘的时候。
窥天阁台阶前站着个不及剑柄高的小人儿。
烟青色的软绸袍乍看素净,行走时却流转出星云暗纹,是用极细的银蚕丝织就。
他行礼时袖中滑出一串玉铃,声音清得象露珠坠潭。不待旁人看清,那铃铛便灵蛇般缩回袖中。
“请您收我为徒!”
声音是糯的,调子却绷得紧,仰起的脸上,眸子如同星辰一般。
刚开始云别尘并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接着说道:“我每日寅时就在这儿等。”
“等到您肯见我为止。”
墨爻定定的望着台阶前的小人,声音平静无波,“窥天会受天罚。”
但面前的小人却很坚定,“我不怕。”
那坚定的眼神打动了墨爻,“你进来吧。”
“恰好这次我要推演天机,待会结束将会受到天罚。”
“你若是不怕,便留下来学吧。”
他承受天罚的时候,明明在那个孩子眼中看到了恐惧。
可他还是坚定的上前,为他喂了一颗丹药,用手抱着他。
“很疼吧。”
墨爻一瞬间便恍惚了,这时他才发现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没有人在乎他……
如果他有了徒弟,是不是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