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院落!
裙裾被门槛勾住扯出一道口子,她也浑然不觉,只顾着跌跌撞撞往前跑,那碟藏毒的点心被随手扔在地上,碎成了渣。
一缕刺鼻的苦杏仁味在空气中飘荡不散,像极了她阴谋败露后,不甘又恐惧的哀嚎。
叶纨静立窗边,良久才抬手推开紧闭的窗棂。
微凉的夜风猛地灌进来,吹散了屋内残留的毒味,也吹散了最后一丝虚伪的暖意。
小荷扶着桌子,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声音还在发颤:“小姐,方才太险了!要是那酸水没泼中点心,咱们……咱们就完了!”
“险?”
叶纨倏然转身,素白衣袂被夜风掀起,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骨的寒凉,语气淡得发冷,“不过是撕开了王氏那层粗劣的伪装罢了。”
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字一句,字字惊心:
“真正的暗流,藏在这叶府的朱门绣户之下,更藏在皇城深处的权力漩涡里——那才是能吞人的龙潭虎穴!”
半盏茶后,叶府小院的正堂灯火摇曳。
院内所有仆役齐聚一堂,个个垂首敛目,脸上满是惴惴不安,连大气都不敢喘。
叶纨素衣独立于堂中,久病的苍白依旧挂在脸上,可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刀,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头顶,压抑得让人窒息。
“我叶纨往日病中昏沉,只求安稳度日,不与人争。”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震得众人耳膜发颤,“但这不代表,我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今日起,府中听我规矩——”
“安分守己、忠心办事者,有赏!”
话音落,小荷快步上前,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分别塞进哑仆张妈和厨房丫头手里。
碎银碰撞的清脆声响,让两人眼睛发亮,连忙跪地磕头谢赏,脸上满是惊喜;其余仆役看得眼热,个个心生敬畏,不敢有半分异动。
“但若有人阳奉阴违、暗中给王氏通风报信……”
叶纨声调骤冷,语气里的杀意毫不掩饰,“要么发配去偏远庄子做苦役,要么直接扭送官府治罪!后果,自己掂量清楚!”
恩威并施,敲山震虎!
所有仆役吓得浑身一僵,连忙齐刷刷跪地,齐声应诺,声音里满是敬畏,再也没人敢把这位“病弱小姐”当成软柿子拿捏。
叶纨眼底寒光一闪。
立威,只是稳住阵脚的第一步。
困守在这方寸小院里,终究是坐井观天,她必须把触角,伸向洛京的每一个角落!
她递给小荷一张墨迹未干的清单,语气干脆利落:“去办几件事,把这些东西全都买回来——洛京城内外的详图、官府过时的邸报抄本、市面上的杂书,尤其是地理志、风物志,哪怕是话本小说也行;还有些常见的药材和矿物,照着单子买,别引人注目。”
清单上的物品看似杂乱,实则藏着她缜密的布局——地图与邸报,是为了摸清洛京局势;杂书话本,是为了窥探民情风向;而药材矿物,便是她下一步行动的根基!
小荷接过清单,虽有疑惑,却并未多问,立刻躬身应道:“小姐放心,奴婢就算拼尽全力,也一定办妥!”
“统统,记录现状。”叶纨在心底默念。
【叮!数据已记录!内院初步整肃完成,外部情报网络开始铺设!!提示:建议优先掌握本世界基础医药理论,避免身份伪装时出现常识性纰漏!】
叶纨眼底一凝:“明白。”
时机稍纵即逝!
叶纨借着“病体稍愈,想出门透气,买些小物件”为由,加之王氏经点心毒杀一事,气焰大跌、底气不足,不敢贸然阻拦,终于再次踏出了这座压抑的叶府大门,真正融入了洛京街市的车水马龙之中。
她依旧穿一身半旧的素净衣裙,脸上用特制粉底涂出病态的苍白,由小荷小心翼翼搀扶着,步履缓慢,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活脱脱一个久病初愈、弱不禁风的闺阁千金——这样的模样,混在市井里,根本没人会多看一眼,完美隐匿了自己的锋芒。
此次出门,她目标明确,直奔洛京最鱼龙混杂、信息交汇之地——茶楼酒肆!
两人走进“清风茶楼”,径直上了二楼,选了一处屏风隔出的简陋雅座,点了一壶最便宜的清茶,看似与小荷闲聊歇脚,实则耳听八方,捕捉着每一丝有用的信息。
屏风另一侧,几个穿低级官服的小吏正压低声音抱怨,满脸憋屈:“这狗官!天天苛责我们,连三个月俸禄都拖欠着,没法活了!”
斜对面一桌行商模样的人,急得抓耳挠腮,低声交谈:“边关战事吃紧,药材价格疯涨,咱们这批货要是再扣在半路,就得血本无归!”
身后不远处,几个身着长衫的读书人,情绪激昂又带着忌惮,议论着朝局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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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这回,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一个书生语气惋惜,声音发沉。
“慎言!”立刻有人打断,脸色发白,“巫蛊之事是宫中大忌!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陛下震怒,谁求情谁倒霉!”
“人证物证俱在?我看未必!”另一个书生压低声音,语气意味深长,“三殿下戍边多年,军功赫赫,性情刚直,怎么会搞巫蛊那套阴毒伎俩?怕是有人……想借巫蛊之罪,彻底扳倒他!”
“嘘——隔墙有耳!莫谈国事,小命要紧!”
叶纨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掩去眼底的寒光,又将注意力转向另一桌两个消息灵通的市井闲汉:
“你们听说没?贵妃娘娘前几日宫中设宴,用的是南海新贡的夜明珠照明,亮得跟白天一样,那叫一个奢靡!”
“何止啊!我远房表哥在宫里当差,偷偷告诉我,贵妃娘娘现在圣眷极隆,连奏章都敢翻看!还有天牢那边,守备又加了三层,铁桶似的,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看来三殿下是彻底没救了……”
无数真假难辨、明暗交织的信息碎片,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叶纨脑海,与系统提供的冰冷官方记录激烈碰撞、交织——
【叮!数据库记录:晟历永熙二十三年秋,三皇子萧景琰涉嫌以巫蛊之术诅咒君父,贴身侍从反水,搜出桐木偶人,帝震怒,下诏狱(刑部邸报摘要)。】
叶纨指尖轻轻点在粗糙的桌面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贴身侍从反水,桐木偶人……这构陷的手段,千年不变,却偏偏屡试不爽。”
【叮!系统提示:官方记录与民间采集信息存在显着偏差!逻辑推演:表面“确凿”证据可信度极低,深层动机指向后宫专宠与权力倾轧!】
“果然。”叶纨放下茶杯,目光穿透屏风,仿佛已看到那座森严皇城的核心,眼底寒光暴涨,“偏差的源头,就盘根错节于此!天牢,萧景琰——这龙潭虎穴,我必须去一趟!”
携着购回的安神药材、粗制城郊地图,以及几本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杂书,叶纨悄悄返回小院,关上大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可她的心境,却与这静谧截然不同,一张无形的洛京暗流图,正在脑海中飞速构建、完善。
她没有急于翻阅书册,而是先拿起那包药材,走到窗边,就着天光仔细检视——白芍、酸枣仁、远志,皆是最寻常的宁心安神之物,品相普通,正好符合她“久病孤女”的身份,绝不会引起任何额外关注。
叶纨伸出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小片白芍,先置于鼻尖轻嗅那淡淡的草木清气,随后又放入口中,细细品味那特有的、持久不散的酸涩与微苦,指尖摩挲着药材坚实的质地。
“统统,扫描记录这些药材的形态、色泽、气味、口感,与本世界基础医药理论数据库比对,确认其药性、配伍、禁忌及炮制方法。”
【叮!指令已接收!开始多维扫描记录……白芍,毛茛科植物芍药干燥根,表面浅棕至棕褐色,质坚实,断面类白色……味苦、酸,性微寒,归肝、脾经,功能养血调经、敛阴止汗、柔肝止痛……数据库比对完成,记录无误!能量消耗:05单位!】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报出一连串严谨的专业术语,与叶纨通过视觉、嗅觉、味觉得到的直观感受相互印证、补充。
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搭建起对这个时代医药体系的底层认知——哪怕只是一个粗略的框架,也是她接下来要披上的“民间医女”身份,不可或缺的铠甲与底气!
紧接着,她快速翻阅着那本《百草辑要》,目光在晦涩的药材图谱与简易的城防地图之间飞速流转,沉声道:“标记地图上天牢周边所有街巷、河道、市集,以及可能的隐蔽路径,还有方圆三里内所有药铺、医馆的位置,注明其规模大小。”
【叮!指令已执行!已基于现有地图精度完成标记!
叶纨的指腹缓缓抚过地图上洛京曲折繁复的街巷,眼神专注而坚定,脑海中已然开始模拟推演数条潜入、接应,乃至紧急撤离的路线。
她清楚地知道,医药知识是身份的掩护,是接近天牢、接触萧景琰的敲门砖;而对环境的极致掌控、缜密的谋划布局,才是能在龙潭虎穴中存活下来的真正依仗!
夜色渐浓,庭院中风声簌簌,吹动檐下寂寞的灯笼,在窗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显得格外冷清。
烛火旁,叶纨独立案前,身姿挺拔如竹,半点不见往日的病弱与怯懦。
案上,那张粗制的洛京地图已然铺开,象征着天牢所在的位置,被一滴偶然滴落的朱砂,晕染出一圈刺目的红——如同棋局上落下的第一子,无声无息,却已然定鼎乾坤。
风起于青萍之末。
在这看似平静的叶府一隅,一场直指皇城风暴核心的无声远征,已然悄然启程。
叶纨亲手铺就的每一步,都是通向权力漩涡核心的栈道,步步惊心,生死未卜。